第1章 一、家道中落人情在(1 / 2)

弘治十三年,上元縣

天蒙蒙亮,獨門獨院的小宅子子中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家具,顯得空蕩蕩的,廂房內方氏在繡架前安靜的繡著一副貓咪戲蝶圖,看著即將完成的圖案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微笑,隨即,堂屋中隱隱傳來的壓抑的咳嗽聲讓她的臉上帶上了一抹哀傷。一個不小心,手指就刺出了一滴鮮紅的血珠子,怕汙了繡圖,慌忙放進嘴裏唆了唆。血液的苦澀和腥味讓她不由得滾落了幾滴眼淚,去年的此時她還無憂無慮的在廂房中縫製冬衣,相公在一旁溫和的教女兒讀書識字,女兒小小的腦袋一晃一晃的背誦著多才之士,才儲八鬥;博學之儒,學富五車。三墳五典,乃三皇五帝之書……

擦幹了眼淚,方氏又低下頭繼續沒完成的繡圖。

正堂中方氏的女兒夏東元不過才長到人腰那麼高,此刻端著一杯熱茶送到了坐在棋盤前的男子身邊,“爹,喝口茶。”

夏儒笑了笑,怕茶燙著女兒的手連忙結果了茶杯,“不必忙,陪爹下盤棋。”

夏東元聽了,也不拒絕,坐在棋盤另一側,調皮的一笑,“爹可要讓著我!”說完就不客氣執黑子一抬手下到了中元上。夏儒搖搖頭,他年過三十隻得這一女,視如珍寶,且知道他因患癆病親朋故友都不敢上門,明明不太愛圍棋卻硬是磨著他學了圍棋,供他打發時間。

在星位上下了一子,果然見女兒又是不假思索的將黑子放在了斜角星位上,再次搖頭,他們夫婦二人一個溫柔賢淑一個溫文爾雅,隻女兒性子毛躁,棋風卻是大開大合,頗有武將之風。

歎了口氣,按下心裏的焦慮,他若去了,女兒潑賴厲害些總是好的,因此也不再約束女兒,反而越發縱容了幾分。這一年來連女兒在外跟些小子打架也不曾約束,倒成了街坊小子中的孩子王。

夏東元再想陪父親下棋,棋力有限,不過片刻就丟盔棄甲,且她隻顧得衝鋒陷陣,老窩被端了才發現夏儒的暗棋。索性丟開了棋子,“爹壞的很,不是說好讓著我嗎?”

夏儒摸摸夏東元剛留起不長的頭發,“元元已經很厲害了。”

夏東元撅嘴,拽著夏儒的袖子央求道,“可是爹更厲害。”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不如玩連珠子,最簡單不過了。”

夏儒哪裏經得住女兒的撒嬌賣癡,連連點頭,收拾好棋子,正要開局,方氏進來了。

“元元去把繡品給你舅舅送過去,順便抓副藥回來。”夏東元連忙跳起來跟著方氏去廂房拿繡品了。夏儒心裏頗不是滋味,夏氏一族人丁凋零,他又得了這個病更是連門都不入,隻京城的堂叔夏廷章托人送來了些銀子和問候。反而是方氏的商人哥哥雪中送炭,不說平日裏送米送麵,還每每高價收購方氏的繡品。

夏東元跟著母親進了廂房,一眼就看見貓蝶圖,讚歎道,“母親的女工越來越好了!這幅耄耋圖恐怕都能當舅舅店裏的鎮店寶了。”

方氏捂嘴一笑,點了點夏東元的額頭,“小丫頭渾說些什麼呢?什麼鎮店寶,不過是個布莊,你舅舅為了幫助我才賣這繡品的。”

夏東元吐吐舌頭,大力點頭,“我知道,舅舅對我們有活命之恩。”說完,蹦蹦跳跳的出了門。方氏的哥哥方德宗家不過離了500米的路,夏東元又不必嬌弱小姐,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到了,到門口卻有些忐忑,舅舅待她倒是一味的好,隻是舅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言語不免有些刺耳。

想到父親撕心裂肺的咳嗽,夏東元一咬牙敲了門。

因紫禁城(南京皇宮)坐落在上元縣,縣中的豪富貴人倒是不老少,然而方德宗的布莊卻無法進到這些貴人們需要的麵料,店裏粗製的布料也隻能賺點窮苦人家的錢財。因而方德宗說好聽是布莊的東家,知道的人都了解,布莊不過雇傭了一個夥計,方德宗自己兼任掌櫃而已。

方德宗的妻子吳氏打開門,一眼瞅見了夏東元,臉一掉,眉毛高高挑起,還是讓夏東元進了門,嘴裏念叨著,“不是我說你家,就是再親香的親戚也沒這個幫法,你看看全天下有人得了癆病能好的?要我說很不必再花這個錢買藥了,也不知道妹妹怎麼想的,就是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你考慮考慮,錢花完了你爹再兩腳一蹬,你們娘倆可咋辦?”

夏東元本來還是有些內疚了,她家欠舅舅家的確實多了去了,每月送米送麵,又專門賣娘的繡品,其中有些繡品根本沒賣掉舅舅卻依然收購,且不說這些,但凡表弟有的舅舅都會也給她備上一份,竟是像親女兒一樣。

可吳氏這話說的實在難聽,夏東元也不是個能隱忍的,當即就紅了眼圈,衝著吳氏說,“我爹不會死的。”

吳氏瞥了夏東元一眼,哂然一笑,暗道自己和個小孩說這些做什麼?她這話說的沒錯,可問題是夏東元不過8歲的孩童,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