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亡(1 / 3)

第一章 逃亡

來晚的懺悔

秋雨,瀝瀝淅淅,我獨自徘徊在昏暗而冷落的馬路上,任雨水浸透衣衫,也許隻有這無情雨水才能衝刷掉內心的痛苦與悔恨,此刻的心就象這沒落的深秋,孤寂、酸楚,灼痛,往事如煙..

我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四歲時父親就拋下我們母子遠走高飛了,母親帶著我開始了艱難的生活,為給我創造一個良好的生活條件和環境,媽媽在工作之餘常給別人做兼職以換取更多的收入,同齡人的休閑娛樂對媽媽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體弱多病的我從一出生起

就給母親帶來無盡的災難,我清楚的記得多少個不眠之夜媽媽坐在床上握著體溫表不時給我量體溫;多少個寒冷的冬夜媽媽抱著燒得迷迷糊糊的我跑進醫院哭求醫生救救我。為使我的身體強健起來,母親四處尋醫問藥,學習有關醫學知識,苦鑽營養學,精心調理我的飲食結構,寒來暑往,上帝終於睜開了眼睛,媽媽用她的虔誠換來我身體的康健,可她自己卻落了個麵比黃花瘦。 沉浸在媽媽的溫柔鄉裏,樂栽悠栽,學習成績自然是一蹋糊塗,但母親決不因此而放棄我,為輔導我的學習,丟掉十多年書本的她竟拾起課本重新學習。母親的行為並沒感動我,反激起了我強烈的反抗,我認為是她擠占了我快樂的時光,使我不能隨心所欲的瘋耍;是她給了我一個殘缺不全的家,讓我在同學中間抬不起頭來。因而時常頂撞她,在外打架鬥毆,惹事生非,傷透了媽媽的心,但絲毫沒有影響她對我的關心和愛護,我始終都是她的唯一。 初中以後,夜晚要上晚自習,因時間來不及老師要求所有同學晚飯就在學校吃,母親擔心學校夥食不好,一段時間總是做好可口的飯菜後送到學校來。一個風雨交加冬天的傍晚,放學後我興衝衝地衝出校門,見媽媽還沒來,頓時一股無名之火竄上心頭,左等右等不見她來火氣迅速上升為濃濃烈焰,正要轉身回去時,媽媽突然閃到我麵前,“你怎麼才來!”我厲聲喊道,“剛開罷會,餓壞了吧!”媽媽便說便用她那凍得通紅的手迅速打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飯盒,這時我分明發現她臉上滾動著許多汗珠,氣喘噓噓的,顯然是超速蹬車趕來的了,但火氣迅速淹沒了瞬間泛起良心,我依舊氣呼呼地瞪著雙眼吼道:“還不快走!”媽媽默默看了我一眼,撐開傘消失在雨中。 如果說這件事讓母親傷心而無奈的話,那麼,我下一次的行為更叫媽媽心寒。這天是周末,媽媽開始了周而複始地檢查作業的曆程,見我作文像流水賬,不切主題,耐著性子給我講解如何圍繞主題來寫,我哪能聽得進去,一向不看書報的我拿起報紙大聲朗讀起來,以此相抵抗,這下激怒了媽媽,她猛然揚起手中的作文本向著我的臉甩來“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嗎?我不求回報,隻要你對我有起碼的尊重!”從來沒有受過委屈的我,哪能受了這個,我猛地推翻書桌,杯子碎了,書本七零八落,地上一片狼籍,“這還得了,今天不教訓你叫我如何做人!”媽媽操起一根木棍狠狠向我打來,疼痛使我像發怒的獅子,發瘋似的和媽媽扭打起來,此時膨脹的怒氣已使我忘記了疼痛,奪過木棍向自己身體猛抽,媽媽驚呆了,奪回木棍扔到門外,我見勢把頭狠命朝牆上撞去,以死相威脅,媽媽不顧一切地抱著我失聲痛哭起來。 以後的日子,媽媽的柔情並沒喚醒我,對她的抵觸情緒愈演愈烈了。又是一個星期天,因我不樂意母親輔導我學習而窩火,瞪著眼睛對她惡語相加,母親壓著火氣語重心長地說:“兒子,你不能這樣用這種態度對待你我,讓外人看見會說你沒教養,再說我讓你好好學習不也是為你將來考慮嗎?不學無術的人吃飯就是問題你知道嗎?”“沒有飯吃我去要飯,沒有教養也是你造成的,誰讓你生我呀,餓死了才好呢!”我歇斯底裏地叫叫喊著。 媽媽臉色變得青紫,“啪!”地一聲,重重的耳光落在我的臉上,我摸著火辣辣的臉,跳起來和她拚命,順手掀翻了桌椅,突然間我發現一把尖刀橫臥在茶幾上,頓時失去了理智,一把抓起朝著自己的胸膛狠命紮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醒過來的時候,隻有母親的同事坐在病床邊,我急切地問:“阿姨,我媽呢?”阿姨泣不成聲的告訴我:“你媽以為你活不了,急瘋了,先是胡言亂語,後來到處亂跑,已失蹤好幾天了,家人都去找她去了。”這時,我隻感到突然間塌了天。

沒有母親的日子,我隻有輟學打工,但沒有文憑又無真才實學的我四處碰壁,隻能靠賣苦力混飯吃,住的是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吃的是難以下咽的飯菜,我清楚地知道寬敞明亮的家和美味佳肴的香已徹底地遠離我了,自己已從人間天堂已進入了魔鬼地獄。為混錢早日找回母親並為她治病,我在建築工地拚命地幹活,受盡了老板的白眼和欺淩。身體上的累累傷痕抹不掉內心的傷痛;灑下的血淚挽回不了犯下的罪孽。對母親的思念日夜浸漬著我的心,

多少個睡夢裏我夢見躺在母親溫暖的懷抱裏,多少個不眠的夜晚我呼喚著媽媽到天明。我祈求上帝憐憫,上帝不語。悔恨如長江東流水,滾滾東去無停息!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一定做一個媽媽的乖乖兒,但一切太晚了!太晚了! 媽媽呀,你在哪裏?

逃出來

夏天在蟬噪聲中緩慢滑過,池塘裏的水早已幹涸,魚蝦都不知哪裏去了,連個遊泳的去處也不再有。身上粘膩膩水溜溜的,像剛從泥水裏撈出來的泥鰍,渾身上下不自在。 夜晚的燥熱如影隨形,拂之不去,隻好在無聊的電視節目中等待漸涼的深夜。 夜間十點,鄉裏的電視節目中忽然跳出一個重大新聞。反複播放著的新聞標題是:人民群眾覺悟高,智擒歹徒功夫好。新聞說主人發現深夜跳入自家院子的歹徒,疾呼左鄰右舍,並當場擊斃。 鏡頭下,一個人躺在某戶人家院子裏,地麵上是大片暗黑的血汙,頭部沒有顯現出來,顯然肢體早已殘缺不全,大概因為過於血腥而隻播放了部分鏡頭。 但根據民間傳說的事實卻與官府告示有很大出入。這戶人家其實是那兄弟倆的朋友,深夜冒險前往隻是為了尋求救助,填飽肚子。男人讓女人出去到附近的小飯館買幾個菜,而那人卻以為是去報案,故而先動了手,卻不料亡命月餘,哪裏還有什麼力氣。他的朋友情急之下喊來了族人,亂棍之下讓他丟了性命。 當前的問題是還有一人在逃,這諾大的平原,青紗帳茫茫無際,官方一時自然無能為力,可是逃來逃去,又能逃到哪裏?天地雖大,不過是另一個牢籠! 我忽然想到報紙上曾經報道的一條新聞:南方某地的一個動物園,6隻野狼深夜咬開生鏽的劣質鐵絲網逃跑了。結果擊斃兩隻,毒死一隻,夾住一隻,剩下的兩隻逃向了周圍灌木叢生的山林裏,不知所蹤。 如果那個僥幸逃出的人恰巧遇到了這兩隻饑餓到極點的狼,故事又該會如何繼續? 想了很久,總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結果。這結果,僅僅是一種假設的可能性。 夜漸深,我也漸入昏沉睡夢中。 現在,那個亡命天涯的人現身於混沌的夢裏。 那個人匍匐著穿過密不透風的青紗帳,植物葉片上的毛刺刀子般劃拉著裸露的皮膚,隻有在深夜才能在河邊洗個澡,然後洗洗滿是汗味和汙垢的衣服。 水很淺,半截腿沒在爛泥裏,但水是柔軟的,四肢輕緩的舒展開,白天逃亡的緊張和焦躁漸漸淡去。這時的他是屬於這個自然的,這時的時空是自由安全的。 白條魚輕盈的在身邊鑽來鑽去,劈裏啪啦的躍起落下,拍打著靜夜裏的安寧。 天上星月依舊,伸出手來觸摸,感覺有些遙遠,再沒有了從前和妻子觀看流星時的溫情和幸福。 螢火蟲倏忽劃過眼前,那是妻子的靈魂,她總是喜歡捉來螢火蟲攏在手心,在自己眼前的暗夜裏晃動。 生命的最大意義就在於活著,僅僅是活著。死亡,雖是最終的走向,但這不是他所懼怕的。隻是這無盡的逃亡始終折磨著凡俗的肉體,而靈魂早已隨著冤死的妻子和兄長而去。而當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活著,好好的活著,為他們報仇雪恨! 於是,上岸,穿衣。身上的肋骨摸起來越來越咯手。啃了掰的幾個發育不良的玉米棒子,或許是剛洗過澡,還是感覺分外的饑餓,又隻得扒了幾塊屁大點的紅薯。今年夏天大旱,長勢不好,都這個季節了,還是那麼一點大。這是目前所能找到的可吃的東西,早已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了。

正在此時,那殘餘的兩隻狼恰到好處的出現在了夢中。一隻公狼和一隻母狼,前後緊跟著,背離著最初槍聲人語的方向而來。後麵槍聲漸稀聽不見了,但是自己的幾個兄弟臨死前絕望淒厲的慘嚎仍在耳邊回蕩,縷縷不絕。 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一路上隻顧著逃命,碰見了野兔也不敢去追,即便去追,料也追不上。在那個所謂的野生動園裏已活活關了兩年,每天填不飽肚子,還要為那些兩條腿走路的動物去做各種呲牙咧嘴的表演。若不是圍欄的劣質鐵絲網生了鏽,怎麼也不可能咬斷逃出來。 外麵的天地是自由的,再沒有了那該死的圍欄和皮鞭下的無聊表演,但是等待著的又會是什麼呢?難道真的就是無可避免的死亡嗎? 中庸之國的朝廷是極其可怕的,他們不會放任潛在著的威脅成長,不會讓一個人在某個不確定的瞬間威脅到自己的存在。自由,連人都不願給予自己的同類,何況狼乎。 饑餓使兩腿的奔跑不再有力,兩年的囚禁已漸漸喪失了原始的狩獵本能,也許就連野兔都能輕易的從身邊溜過,現在麵前的這個人能不能成為腹中之物還未可知。 過度的饑餓使這兩隻逃亡中的狼不再懼怕潛在的威脅,反而謹慎的關注起麵前的這個人來,試探性的研究起某種存在的可能性。 聳毛,硬腿,呲牙,吸鼻子,低吠,對峙..它們在回憶和演練過去捕獵的技能,進攻隨時都可能動作。 月色朦朧晦暗,凝視許久,不能看清。但這四隻鬼火一般的眼睛不同於常見的家狗野狗,沒有哪條狗敢於野外如此直視陌生人。他想忽然起近日高音喇叭刺耳的的嘯叫聲:動物園裏的6隻野狼出逃,小心防範! 雖然殺過不少官府的人,但那些人都是在睡夢中稀裏糊塗就送了性命,對於狼總是沒有對人更為熟悉,尚不知該如何對付。狼性也極其記仇,就像自己,況且這是兩隻餓極了狼。人類對它們的迫害,更會激起對人類的仇恨。 想彎腰裝作撿起石頭嚇退這兩隻狼,又不知在狗身上屢試不爽的招式這時是否管用,況且除了土疙瘩,這偌大的平原根本就找不到什麼石頭之類,如若失效反會立時招來致命攻擊。 現在隻剩下一把砍刀,這唯一可以救命的武器此刻正躺在兩米遠的地方。剛才掏紅薯時留在了那裏,還沒來得及去拿,就看見了這四團幽冷的磷光,平時刀子可是從未離過手的。一些人犯的錯和造的罪孽為什麼總是要讓另一些無辜的人來承擔?他的恨意更濃。 這兩隻狼一前一後,一動不動的與他對峙著,極度耐心的等待著最佳的攻擊時刻。比如麵前的這個人類先動手或者驚慌失措自亂陣腳,那它們就可以輕易咬破他的喉嚨,撕開他的肚膛,美餐一頓。 兩隻狼和一個人,都是在窮途末路的逃亡途中,都是食不果腹,都是在為自己的生存作最後一搏。 對峙,還是一動不動的對峙,接下來的時刻到底會如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