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芒界。
荒原無際,昏暗的陽光難以洗盡它的黑暗。
孤獨地走,麵向日光。
車馬隊伍向前奔走著,人們也大多行色匆匆,但是他不急。
他抬起頭,遙望天際。
在天空正中處,一道貌若虛幻卻真實存在的天幕將內外的世界分割開來。在天穹之上無限遠處,光與影涇渭分明。陽光難以跨越這條無形天澗,隻得在天幕之外彙成一條柔和的光河,汩汩流淌。
而天幕的另一側則是綿延萬裏的蔽空陰雲,漆黑陰沉得令整個天空都難以負重。
他微微低頭。腳下原本灰黃的貧瘠土地已經徹底與黑暗融為一體——那是漆黑的雲氣已經滲透了大地啊。
前方的天空已經為黑暗所盤踞,暗色的雷電不時在黑暗中肆虐。
他不覺間放慢的前行的速度。驀然回首,他發覺自己每接近前方的龐然大物一步,那漆黑的雲氣對日光的削弱便明顯一分。當他踏入黑暗百步之時,光憑人類羸弱的雙眼已經無法尋得光的世界。
他已經徹底進入了黑暗。
但這並非絕對的黑暗。他可以看到,前方有無數的火炬,令人類在這可怕的黑暗中不致失明。而這無數的火炬,則是照亮了一座奇跡般的雄城。
城牆之上,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冷漠地俯瞰著城下的匆匆人群。
這是一座萬古名城。
這裏銘刻著數百萬年的光輝曆史,千萬年的英雄史詩,億萬年的不朽神話。
在法終世界的典籍中,這座城市被描繪得無比神秘。
而駕於神秘之上,還有神聖。
北芒界聖城,無曜之城!
他的視線上移,越過三百米高的城牆。
萬丈雄峰林立,穿過厚重的雲層。
巔峰之上,閃爍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炫目光彩。
無盡殿宇,懸浮空中。
沒有人知道這些宮殿究竟蔓延到多高,但他們知道,隻有上位者,才有權抵達那裏。
孩子約莫十歲的樣子,裹著一件簡陋的灰布衣,但光線昏暗,難以看清樣貌。
“他”說人類世界不適合他這種生物生存,不過他一直沒信過——至少現在沒信。
……
一百米高的城門,對於稀疏的人群來說足以通過。
但是……空間的確足夠,稅又是個問題。
“滾!”
衛兵粗暴地扯過一個瘦弱女子手中的籃子,將其一腳踢出幾十米遠。
“沒錢滾蛋!”
錢。據說在人類世界中,這種叫做錢的東西很重要。雖然隻是一堆畫了圖案的破紙或是做成小餅狀的金屬塊,卻莫名其妙地令那些人類為之賣命。
“他”曾對他說,那叫貪婪。
他無需知道何為貪婪——實際上他早晚都會知道。
在同齡的孩子中,他一定算是長得比較出眾的。但是——男人長得出眾又弄不到錢,守衛也不可能因此就讓他進去。
他擠在兩輛馬車中間,試圖躲過衛兵的搜查。但他本不願如此,可是“他”說過在人類世界,沒錢,狗都敢來咬你。
每日進入無曜之城的人都很多,因為進入其中可能會獲得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隻不過大多數人是踩著其他人的白骨才獲得了機會。所以每天城外的人隻能看到這座黑暗的城市如同惡魔巨口般吞噬了無數人——那些自願進入這塊死地的人。之後那張巨口才會放出零零星星的幾個人——這性質類似於吐骨頭。不過出來的人倒是也分化成了兩個極端:要麼剛剛出來——確切地說是剛爬出來,就僵硬在地,動彈不得了,之後被盤旋在荒原上的禿鷲分食。並不是因為他們的死亡,禿鷲才來果腹,而是禿鷲的分屍大會在加速他們的死亡。他們進入無曜之城時可曾料到自己臨死前的境遇?
而另一部分人——出城者眾每千人塚才可能有一人。這些人與禿鷲食物的不同之處在於,他們並非因走投無路而逃離此地,隻是因為他們還算謹慎,既然意料之外的機遇已經給予了他們力量、財富與權力,那就無需冒險以求更上一層了。雖然離開這裏會令他們多年打拚爭得的權力化為泡沫,但身兼財富與力量已經足夠他們逍遙後半生了。
馬車緩行,停在城門處,木材的顫抖聲令他微微一個激靈。
金屬碰撞聲響起,手持長矛的守衛迅速走來。
他從木材間的縫隙中看見,那個守衛在馬車中搜來搜去,不時將角落裏的硬幣塞進口袋。
他厭惡地撇了撇嘴,算是有些明白貪婪為何意了。
雖然搜得很慢,但那個守衛還是下了第一輛馬車。即將登上下一輛馬車時,守衛斜眼瞥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