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3)

1965年那年春天,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的一部大型聲樂組曲《長征組歌》在文藝界內部小範圍地演出,成為首都中學生文藝愛好者口中時髦話題,組曲中的獨唱、合唱、表演唱令他們趨之若鶩,每一首歌曲的旋律,都是他們心口相傳的美妙天籟。

一零一中學高三三班的於大興恰在此時得意地請同班女生秦小力去看一場《長征組歌》的內部排練。秦小力是學校文藝活動的骨幹,她當然不會拒絕。可是,當他們傍晚一同騎車返校的時候,在學校大門口恰巧遇上了步行回學校的班上的團支部書記齊望。這是秦小力始料不及卻真正擔心的事。齊望的步伐很大,腰板挺拔,令人從背後就能感到他的沉穩與嚴肅。一見到齊望,秦小力心裏莫名其妙地湧上隱隱的自責。

齊望聽見於大興叫他,回過頭來,有些意外,問:“哎?你們倆怎麼……”

於大興大大咧咧地說:“我們看演出去了。”

齊望明顯地一愣,冷冷地看看秦小力,意味深長地說:“哦。”

於大興強調說:“是《長征組歌》!秦小力老早就想看了。我給她找的票……”

齊望臉色黑下來,說:“你覺得特別光榮是不是?”

於大興沒心沒肺地說:“當然……來,齊望,坐上來吧。”

齊望側身跳上於大興的後座,衝著秦小力狠狠地掃了一眼。秦小力回瞪著他。她了解他的目光,他肯定生氣了,可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如今,秦小力的腦海裏生生跳出的一個詞,肯定也是他此時心裏想的那個詞:庸俗。

學校的大門與校園由一條兩百米長的白楊樹林蔭道連接。傳達室就在林蔭道的校園一端。傳達室旁邊有個很大的存車處,無論老師還是學生,都不允許把自行車騎進校園。存車處由傳達室的翟大爺管理。

存車處最裏邊,是住校生存車的地方。幾道金色的夕陽斜照中,秦小力和於大興各自把自行車存好。齊望在外麵等他們。其實他沒必要等他們倆,他完全可以直接去教室的。秦小力明白他是因為好心,他不希望他們倆雙雙對對地出現在其他同學麵前引起誤會。秦小力心情忐忑地跟在齊望和於大興身後亦步亦趨地上了教學樓的二層,進了高三三班教室。晚自習還沒開始,教室裏已經有幾個早到的同學。齊望走在前頭,剛一進門,腿就碰上了一把椅子,膝蓋被撞得生疼,連跟在後麵的秦小力都聽到了沉悶的砰的一聲。這一下,齊望怒從心生,一抬腳就把椅子踢飛了,嘁裏哐啷!秦小力跟在他身後,嚇了一跳。她明白,齊望是真生氣了,而且氣得不輕。當然,他氣的不是椅子。

秦小力冷靜地問他:“齊望,你幹嗎?損壞公物啊!”

於大興斜著眼看看齊望,又看看秦小力,說:“是那椅子自己撞槍口上了唄!”

這時,班上的勞動委員範大越跑進門,看到椅子歪歪斜斜的慘狀,問:“椅子怎麼你了?”

齊望什麼也不說,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範大越剛剛給教室換完燈管,跳下椅子僅僅去扔燈管的工夫,齊望三人就進來了,還撞上了椅子。範大越把椅子扶正,搬回自己的位子,走到齊望身邊,問他:“你怎麼了?齊望!”

齊望黑著臉,不說話。範大越回頭看看秦小力。秦小力坐在自己靠牆的位子上,不動聲色。就是於大興顯得興趣盎然的,他衝範大越招招手,範大越就過去了。他小聲道:“今天我帶秦小力看演出去了……”他衝齊望努努嘴,並不降低聲音,說:“不高興了唄!唉,沒辦法呀,秦小力又不是他家的!”

秦小力回他一句,說:“於大興,你住嘴!”

齊望和秦小力的關係經過高中兩年的哭哭鬧鬧,分分合合,雖然遲遲沒有修成正果,卻早已千錘百煉。範大越對其中的周折也是有幾分明細的。人家範大越是從農村的中學轉來的,對男女同學之間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係顯然有著相當的判斷力。加之他長期住在齊望家,所以在齊望和秦小力兩人關係中的進進退退,也一清二楚,隻是他從來不表示出他的明白。

這時,劉勝利進了教室,徑直就去了齊望身邊。他小聲說:“齊望,你出來,我有事跟你說!”

齊望什麼也沒問,起身就出了門。他和劉勝利之間的默契,用不著任何多餘的話。走廊裏,劉勝利告訴了他一個驚人的消息:“中國的高炮部隊已經秘密進入越南,打美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