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致命的冷箭(1 / 1)

這一天行將結束,在這支隊伍的頭頂醞釀了多時的新雨也終於落下,帕薩卻感到他的心情愈發的煩躁。

雨勢見猛,警衛們幾次試圖送上雨傘,都被他心煩意亂地擺著手,哄走了。

那個名叫奧蘭多的副官從黑父的一隻行李箱裏取出一大塊白色帆布,蓋到了轎椅上,之後又輕手輕腳地拿來一件雨衣,掛到了帕薩這匹戰馬的脖子上。

帕薩卻像沒看見似的,隻顧盯著轎簾裏的黑父出神。

他眼瞧著黑父抱起蜷縮在花毯裏的黑貓,寵溺地為這隻凶悍的小獸撓起癢來,那動作既溫柔又細膩,真會讓人產生一種他是在擁摟情人的錯覺。

但不知為什麼,雖然看不見黑父的臉,帕薩卻分明感到,他眼下一定正沉浸在某種隱秘的思緒裏,並為此受著難捱的煎熬。帕薩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說點兒什麼,折磨著黑父的心結隻有他最清楚。

可一想到自己這位在劍橋校園裏結識的摯友,那份極度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帕薩又覺得,還是不要戳穿了那層他以沉默來掩蓋的防護的硬殼才好!

“至少在他順利就職之前,我不能為他一直以來不願承認的畏懼和抵觸找到借口,不然,他真有可能臨陣脫逃呢!”

而這正是帕薩最為擔心的,要知道這次黑父可是被外祖父派警衛押解著前來就任的,這個所謂的總督大人的尊貴頭銜可不是他甘願接受的。

就在帕薩打定主意,又向身後的警衛們發出了急不可耐的催促後,他卻突然聽到黑父再次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帕薩,我是不是對自己不斷被流放的命運太過聽之任之了?”他的口氣聽上去悲痛極了,簡直就像在哽咽。

這真是帕薩最不願聽到的,可他又不能充耳不聞地去回避。

在帕薩涉世尚淺的意識裏,倒覺得這次外祖父對黑父的流放,可謂是網開一麵的開恩呢!盡管奇琴伊察是如此的偏僻,這裏的陳舊與破敗,與任何一座廢墟之城無異。但因為有他叔父羅蘭總督的關照,想來黑父上任之後,一定能很快打開局麵。

畢竟叔父在這裏任職已有二十餘年,不管是墨西哥國內的政要、財閥、新貴,還是那些層出不窮的悍匪,任誰都要對他敬讓三分!

而美國的許多頭麵人物也跟精明過人的羅蘭爵士過往甚密,加勒比地區的權勢階層,又有誰人不知“海狼羅蘭”的威名?

聽到黑父又說起了這種自暴自棄的怨言,帕薩在深感惱火的同時,又發恨似的咬緊了兩腮。沉思片刻後,他用一種近似冷酷的口氣回應道:“被流放到這裏,總好過登上聯軍的戰艦,去攻打你那遙遠的祖國!”

帕薩口中“黑父的祖國”,指的是正在被八國聯軍攻打的,早已是山河破碎的大清帝國。

聽到他這樣說,黑父的心狠狠地揪扯起來。多年來,他最不願想起的一個人,就是那個玩弄過他母親後,又拋棄了她,從此便了無音訊的風流皇子!

“祖國?真是可笑,我有過嘛?”他在縱聲冷笑,那怪異的嗓音聽得帕薩汗毛倒豎,“對於一個剛出生就被家族拋棄了的私生子……”

“還是遺腹子!”帕薩實在聽不下去了,便搶白道,“夠了,都什麼時候了,你又在舊事重提,抱怨你的不幸?”

“我不是在抱怨,隻是一想到此生都將在這座異域小城裏度過,就有些……畢竟我才二十歲,從此便別無它路了,這跟終結了自己的性命又有什麼區別?”

“可你違拗不了你的外祖父,更違拗不了你的家族!盡管他們從未承認過你,善待過你,可孤身一人的你誰都抵抗不了!順從,就是你最明智的選擇!”

“就這樣順從地被葬送了?”

黑父的話刺痛了帕薩,可他強忍住湧上眼底的淚水,繼續用強硬的口氣說服道:“想想你的生父,這會兒可能已隨同他那衰敗的帝國,死無葬身之地了。相比之下,你這樣做個流落異鄉的孤魂野鬼,還算不得淒慘!”

“如果我也將死無葬身之地呢?”

“你在胡說什麼?”

“剛才那聲野豬的慘叫我聽到了,那一刻你猜我想到了什麼?”

帕薩無言以對,可又感到不得不說些什麼,他硬生生咽下一口唾沫,感到整條喉嚨都被扯痛了。就在他張開嘴,準備說出更言不由衷的一段話時,突然從他身後的古驛道上傳來了一陣摧枯拉朽的撕裂聲。

帕薩隻瞧見從轎椅的後麵射來了一道青灰色的寒光,接著又聽到“嘶啦”一聲怪響。頃刻間,那道寒光就已穿透整個轎椅,射向了悠然走在前麵的兩個轎夫。

衝上舌尖的驚叫沒來得及破口而出,帕薩就被一陣沉重的倒地聲驚出了一身冷汗。“撲啦”一下子,大片的鮮血飛濺到前麵的轎簾上,帕薩扭頭去看時,那位後腦中箭的老轎夫已經雙膝跪地,一命嗚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