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整齊的桌麵上平鋪著一張半成品的畫紙,從畫麵上看似乎是一位正在舞劍的少年。蒼白的臉麵映襯著晃動的燭光,因為匆匆地幾筆,挺拔的身姿躍然跳動起來,仿佛飛舞在人眼前般栩栩如生,就連那雙烏黑的眼睛也徐徐生輝。
作畫人手上的筆在一旁的白瓷筆洗裏涮了涮,又沾上一邊白瓷碟上的一抹朱紅,熟練地在畫紙的拐角處留下一朵瘦小的蓮花,隨後才輕輕收筆。纖細的小手拿起桌邊的白羽扇輕輕扇了扇風,等畫紙上的顏料逐漸幹透才微微歎口氣,自言自語道:“總算完成了。”
一襲白衣輕巧的轉身,還未停下歇息就聽到隱約的腳步聲,隻見她一把卷起畫紙,快速的塞入書架上的一堆畫紙中。慌亂間有人來傳話:“七月,你師父讓你馬上過去!”
她不禁鬆了口氣嚷嚷道:“就來了!”回身洗幹淨手,稍作整理才急忙走出畫室。
東院師父的房門緊閉,她輕聲敲了下無人響應。想起這個時間段,師父是不準人隨便接近的。恰逢猶豫不覺之際,手卻不知不覺向前一推,伴隨著咯吱一聲門張開了口,在安靜一時的院子裏顯得格外刺耳。她皺著眉頭徑直走入,昏暗靜謐的房間裏滿地廢紙,內室的床榻上被褥淩亂,顯然床上的人早已不在,卻餘下滿室淡淡的清香。
七月四處環顧輕聲喚道:“師父……師父……”仍是無人回應。慢步至榻前坐下,望著那精致的錦被,呼吸著那獨特的清香,指尖觸及的柔軟讓思緒一晃回到十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七歲那年她被帶回山莊。眼看夕陽就要西下,院內的前廳裏唯見一名俊美紫衣少年,手捧著本書倚身靠在桌前托腮打盹。隻是令她沒想到的是,那神仙般的人視力居然模糊不清。
縱使是後來被迫收她為徒,她時常會擔心師父的眼睛,一直都是小心的伺候著。當時可能是怕他會隨時離開成仙而去的緣故吧。她始終都不明白,神仙不應該是個好脾氣麼?可師父的脾氣真是太古怪了,總是陰晴圓缺,讓人捉摸不透。前一句話還說的好好的,後一句話就立刻變了味。是不是所有神仙都是這個樣子的?
也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開始如此珍視師父,是他說她是個醜徒弟的時候,還是當他得知她想要當他的眼睛?也曾想過一輩子伴他左右,可師父是個傲氣固執的人,凡是他決定的事都不容置疑。這些年來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沒少折磨過她,每次都是他技高一籌。說來也慚愧,近日不知因何得罪於他,每次外出回來人都不在。但房間總是淩亂不堪,好似故意所為一般。
想到這裏向來麵無表情的七月莞爾一笑,撫摸被子的手慢慢地鬆開。在心中暗自歎氣,打從拜他為師後,貌似就沒過一天好日子,可她還十分歡心,想來自己也是個賤骨頭。縱使沒完沒了地追隨著他的腳步,十年如一日的堅持,結果依舊在原地轉悠。師父啊,什麼時候能歇歇等等徒弟我呢?不要在遠處偷笑啦!
過了好一會兒,七月才熟練地整理完畢起身離開。
師父到底是去哪了呢?
天色已黑,離憂穀內但凡人行走的地方都已掛起風燈。路上往來的家仆們都親切稱呼她為“七月小姐”,雖然她很不喜歡,但也未曾表露,深知自己寄人籬下的處境。索性生活中她不多話,為人親切和善,凡事親力親為,讓大家都很喜歡。七月越靠近自己的廂房越覺得不對勁,攔住打身邊經過的伯叔問道:“伯叔,你有見過師父嗎?”
駝背的伯叔搖搖頭,又躋身於黑暗之中。七月不情願地挪進自己的房間,一幅憂心忡忡的模樣。抿了口涼茶隨意地放在桌邊,背靠在椅子上半垂眼眸,像在沉思又似發呆。半響後突然快速起身,在成堆的畫紙裏翻找著。
在這裏,還在。
暗暗地吐了一口長氣,寶貝地捧在手心裏。
“月兒!”隨著一聲磁性陰柔的叫喚,七月一轉身回頭,手中的畫悄然而落,睜大了雙眼的她,緊張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師……師……父……”
迎麵而來的人條件反射伸地出雙手捧住畫,悠然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仔細看去這人十分年輕,二十出頭,一米的八五的個頭,肩寬、細腰、完美的身材比例,周身氣質如仙,麵容俊美非凡,一席紫衣襯得皮膚似雪,再配上一張令天下女人自行慚愧的臉,實乃上帝的寵兒。
他的發髻整齊順滑及腰,眉如遠山含黛,睫毛纖長濃密如扇,將他眼底的風華遮住。含笑的桃花眼,此刻昏暗無光,眼神朦朧縹緲。堅挺傲立的鼻尖,像是精心打磨的雕刻。抿著的粉唇,略有些不近人情。明明是嘴角上揚,卻給人孤傲淡薄的感覺。世人均曉畫仙紅蓮,可無人見過他,誰也不會想到,他的眼睛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