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悵然,別忘了,你曾答應我的事……”
“悵然,你的誓言……”
“悵然,原來你竟這般狠……”
一聲聲似重錘地打在她的心上,沉重地,窒息地。
“啊—————————”
悵然猛地驚醒,驚恐地看著眼前飛亂的帳紗,狂風呼呼地肆虐著,這個不平的雨夜似乎在下著什麼賭注,又好似是注定的一樣。聞聲而來的碧瀾焦急說道:“公主……”
悵然用衣袖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眸色深沉:“碧瀾,你退下吧。”
“公主,那年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您回來之後每到雨夜總是會半夜驚起,奴婢……”
“碧瀾,你越距了……”悵然直直地看著前方,眸子中波濤暗湧,墨黑的深不可測。
“是……奴婢告退。”碧瀾走前深深地看了悵然一眼。
悵然想起夢中的人,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抿著唇,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嗎,這麼多年了……
天塹十年:
“什麼!?又敗了!”一個穿著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怒斥道。
“陛下息怒!現今我國與璟國開戰,無論是從軍糧還是軍事上我國都輸了璟國一籌,若是再這樣打下去,隻怕……”聲音適時地收了住,隻餘了個尾音。
老皇帝眉頭緊皺似是很焦慮,久久才道:“依愛卿看,如何……”
“臣認為,和親或許是最好的辦法。”
“和親?”
“是,若是陛下遣一位容貌嬌美的女子前往璟國,於情於理,璟皇都不會再開戰。若是他執意開戰,勢必會成為天下人的談資,到時,民心所向,陛下說不定還可以借機……”
“愛卿思慮甚遠,朕恐不及你啊。”
“陛下謬讚。”
“那依愛卿所言,誰去最為合適?”
“依臣看,為了表現出我國的誠意,自是讓身份尊貴的女子前去最為合適。”
皇帝的眸子慕的收緊,“陛下,臣並非有意為之……”方才的人嚇得跪在地上。
“愛卿免禮,國事當前,朕自是明白何事為重。”皇帝說罷向身旁的公公說:“差人去把兩位公主請來。”
“嗻。”
不多時,兩位身姿輕盈的女子走入大殿。
“參見父皇。”
“平身吧。”
“然兒柒兒,今日父皇遣你們來事關國事,如今我與璟國開戰,戰況緊急。父皇想…將你們兩人中一人送去璟國和親,你們看?”老皇帝皺起眉頭。
“父皇,這……”蕭柒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蕭悵然在旁邊不吱聲。
“父皇,柒兒……不願前去。”蕭柒直言道明。
“這……”皇帝有些無奈。
蕭悵然看著他對蕭柒寵愛的神情,輕啟朱唇:“父皇,那換我…前去吧。”
皇帝頗為意外地看著她,良久,淡淡地說:“既然然兒願意前去,朕今日就將日子定下來吧,不如就正月初七吧。”
二人叩了首,走出大殿。
蕭悵然看了眼天,是湛藍色的,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意欲不明。
那天夜裏父皇的貼身太監前來叩見,蕭悵然確實有幾分詫異。她本以為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確實聽他輕輕道了一聲:“公主其實你不必。”
那一刻她突然有些明白,可時間終究是晚了太久,就算是尊貴的父親再次說出同樣的話語,一切物是人非,又怎麼會過去。
正月初七她一身鮮紅色的喜袍站在宮殿之上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見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時辰到。”四周響起的是陣陣鑼鼓撞擊聲。喜婆小心翼翼的牽著她的手,一階一階的下著台階,雪又開始下了,很大……
喜婆將她引到了一個地方停下,不用猜也知道麵前的人到底是誰。
燕帝隻是輕輕的拉起了她的手,一陣暖流從掌心傳來,多少年他沒有在像這般牽著自己,可事到如今在自己的心裏竟然有些諷刺。燕帝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蕭悵然卻已經將自己的手抽出,向著他緩緩的行了個禮。
隻聽她輕輕道:“女兒今日便要出嫁,從今往後恐怕不能再孝敬父皇,那麼女兒懇請父皇保重身體,也解了女兒一份牽掛。”語氣是恭敬的。
燕帝愣了太久,向著她揮了揮手,喜婆就恭敬的將她扶進喜轎之中。
蕭悵然一身喜服坐在喜轎裏,眼前便是厚重的珠簾,她掀開簾子,看著轎外飄雪的陰天,大片大片雪白的雪從空中落下,輕柔地掉在地上,倏爾便沒了影。如此紛繁下著,雪花一片接著一片,真真是極吸引人。
那些百姓終歸是不知事的人,戰火若是還未燒到家鄉,他們怎麼會不湊這些熱鬧?一個個倒像是看新鮮,爭著向前靠著,倒是比那些“親人”還要熱情。
那些貴族倒是來的挺多,可又有多少人是真心而來,她也無從知曉了。
雪突然停了,是不是已經到了成門……
因著燕國的戰敗,璟國並沒有派多大的迎親隊伍,來回兩日,總歸是到了璟國國都,休息半日便又進了璟國宮城中。
偌大的璿璣台上,一個太監手拿一道聖旨,尖聲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燕國昭陽公主蕭悵然毓秀鍾靈,品貌出眾,冊其為謹顏宮晴妃。欽此———————”
宮女太監們將蕭悵然帶入摘星閣。紅梁高瓦,梁上還掛著條條紅幔,看著倒是喜氣,隻不過總讓人覺著死氣沉沉的。
悵然坐在大紅的喜床上,眼前蓋著紅蓋頭,可她依稀能看見眼前紅燭搖曳,紅色的蠟燭上的火光明滅可見,還有那圓木桌上的四個釉瓷盤,上麵依次放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意著“早生貴子”。其實這些繁縟禮節本可省去,可璟皇言辭振振地說,迎接燕國公主該是同皇後一個禮節,於是便弄出了這些勞什子的事情出來。
悵然知道,這些都僅僅是璟皇贈與她的見麵禮,以後來日方長,指不定還會出現多少的煩心事。
悵然看著窗外的陰黑的夜,月兒正圓,有風透過窗欞,吹來陣陣微風。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身同樣紅色喜服的男子踏入房中,隻聽到他漸近的腳步聲,然後悵然狹窄的視野裏隻現出了一雙金絲鑲邊的錦鞋,一股醇厚嗓音傳來:“晴妃?”語義不明。
悵然聞聲,連忙下床,行禮:“臣妾參見皇上。”隻是礙於頭上的方巾,低下頭怕掉了,抬起頭卻又是不敬。
男子醇厚的聲音再次響起:“免禮吧。”
悵然起身。
“朕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
聲音回旋在悵然的耳畔,她突然抿唇笑了,聲音微小,卻在偌大的喜房中顯得突兀。“皇上如何覺得悵然是自作聰明?”
“原來你是叫悵然。”
“不過我倒是更喜歡你的封號,昭陽,更有生氣。”
“皇帝謬讚。”
“燕國老兒竟然把自己的女兒送來,真真是讓朕大開了眼界。朕近來時常想,若是有朝一日他國要朕把朕的女兒送去,那朕是斷斷不會這樣做的。後來朕又想了想,我璟國定是不會落到那種地步的,也就隻有你們燕國皇帝才會做這種事不是?”
“是臣妾自願來的,與他人無關。”
“你是個聰明人,該明白諸多事悔不得,怨不得。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說完,悵然便聽見皇帝離開的腳步聲,她聽著門關閉的聲音。
她徑自摘下紅蓋頭,把它好好地放在一邊,取下頭上的繁重金飾,她看著鏡中的人,如此年輕的模樣,隻有那雙眸裏翻湧著苦楚,若是不細看,是看不見的。
她更好衣物,坐在喜床上,她忽然一瞥,看見桌上的喜燭,想起喜娘給她說過喜燭若是一直燒到了天亮,便寓意著日子會過得長長久久。她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想,管他的呢,於她而言並不重要。
悵然躺下身,在微風輕拂中漸漸入睡。桌上的那兩隻蠟燭不知怎的,忽然滅了,一股煙兒在皓月下顯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