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四)(1 / 3)

【前世之舊時光】

方瑾枝用袖子遮著手, 捧著杯子遞給陸無硯。他嫌別人碰過的東西髒, 所以她不敢用自己的手碰著杯子。

陸無硯袖子一拂, 將她捧著的杯子打翻, 水灑出來, 澆濕了方瑾枝的衣服。

“滾出垂鞘院!”陸無硯剛吐過, 臉色極差, 嫌惡地看著眼前的小東西。

方瑾枝將地上的杯子撿起來,擔憂地望了陸無硯一眼,才低著頭往外走。入茶和入烹腳步匆匆趕過來, 一個人將方瑾枝帶走,一個人守在角落,隻等陸無硯吩咐。

入茶性子向來冷漠, 從來不會像入烹那樣哄小孩子。她牽著方瑾枝往外走, 一直把她送到垂鞘院的門口,瞧著小姑娘眼睛紅紅的, 怪可憐的, 才忍不住說:“三少爺就是這個脾氣, 表姑娘別難過。”

“入茶姐姐, 那我明天還能再來嗎?”方瑾枝仰著頭, 望向入茶。

入茶一時不知道怎麼說。

方瑾枝的眼圈紅紅的, 可是她仍舊甜甜笑出來,像是給自己打氣一樣,說:“明天我還來, 大不了再被三哥哥罵一頓唄……”

入茶揉了揉她的頭, 嘴角抿了一絲柔意的笑。

方瑾枝第二天果然又來了,她按照垂鞘院的規矩,先把自己洗幹淨了,又換上了這裏的素雅白軟的袍子,才忐忑地去找陸無硯。

陸無硯坐在閣樓頂層的藤椅裏,闔著眼睛,聽身旁的鴿子咕咕叫聲。方瑾枝偷偷地望了他一眼,見陸無硯睡著,她小小的手掌拍了拍胸脯,鬆了口氣。她不敢把陸無硯吵醒,輕手輕腳地走到角落的小桌椅那兒。她拿起筆,開始抄昨天沒抄完的書。

就算三哥哥總是凶巴巴的,而且喜怒無常,時常前一刻還喜笑顏開,下一刻就暴怒異常……可是三哥哥可以教她讀書寫字呀!

方瑾枝彎著一對月牙眼,望著桌子上自己寫的歪歪扭扭的字笑出來。她驚覺自己笑出了聲,急忙捂住了嘴,又睜大了一雙澄澈幹淨的大眼睛怯生生地去看陸無硯。

陸無硯偏著頭,正冷冷地看著她。

方瑾枝驚了驚,立刻咧著嘴,扮出一抹乖巧的笑,恭敬地說:“是瑾枝不好,把三哥哥吵醒了!”

陸無硯沒說話,朝她伸出手。

方瑾枝愣了愣,才急忙捧著剛寫完的一遝字,小跑著遞過去。陸無硯隻是目光一掃,就將一摞寫滿字的紙擲到地上。

“太差,重寫。”

“是!”方瑾枝的聲音裏帶著點喜色,隻因為三哥哥沒有趕她走,那她就可以繼續留在這些學習讀書寫字了!她蹲下來,歡喜地去撿被陸無硯扔了一地的宣紙。

陸無硯垂眸看她一眼,微微蹙起了眉。想要再趕她走的話壓了回去。老太太是覺得他性子太易怒、孤僻,才將這個小孩子丟過來,想讓他有些事做,也是覺得方瑾枝嘴甜人乖巧,想讓她給他解悶。

罷了,也沒那麼惹人厭。

陸無硯招了招手,獨翅的白鴿子落在他的手上。

夏日的午後伴著一場暴雨,方瑾枝沒睡著,索性從給她準備的小屋子裏出來,跑到閣樓一層的正廳裏練習寫字。

不久,她就聽見樓上摔東西的聲音。

她仰著臉猶豫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爬上樓。她躲在門外,探著頭往屋子裏望去。她看見陸無硯跪在地上,滿地的瓷器碎片,陸無硯的手傷了,鮮血一直往下淌。

方瑾枝睜大了眼睛,驚愕地望著陸無硯的手。

陸無硯抬頭,冷冷地看著她。

方瑾枝打了個寒顫,她曉得三哥哥脾氣很差,她曉得這個時候應該趕緊跑開,否則容易殃及魚池。可是……她還是硬著頭皮進了屋。起先的時候,小步子還是挪的,可是沒幾步就朝著陸無硯小跑過去。

“三哥哥,你的手傷了,得上藥!得包起來!”她慌慌張張地去拉陸無硯的手腕,小小的、嫩嫩的指尖剛碰到陸無硯的手腕又立刻縮了回來。

怎麼又忘了?方瑾枝懊惱地搖了搖頭。

她甩了甩袖子,用格外長的袖子把手包起來,才去重新拉陸無硯的手腕。

她鼓著軟軟的腮吹了吹他的手,紅著眼睛望著陸無硯,無措地問:“三哥哥,好多血,要怎麼辦呀?”

陸無硯盯著她這雙寫滿擔憂的眼睛許久,心裏的暴戾不知不覺壓下去。

“上藥、包紮,你自己剛剛說的。”陸無硯的聲音仍舊很冷,還帶著絲不耐煩。

“哦,對哦!”方瑾枝恍然大悟,“是……是我太慌神啦!”

她站起來,小跑著去樓下找外傷藥。

陸無硯看著她跑遠的小小背影不見了,目光才落在自己的手上。疼嗎?一點都不疼。若不是方瑾枝跑過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在流血。

他緩步下了樓,一眼看見散落一地的宣紙。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風灌進來,將方瑾枝小桌子上寫的字吹落滿地。

陸無硯厭惡地踩過去,卻又停下,彎腰將踩在腳底的一張紙撿起來。隻見上麵是方瑾枝歪歪扭扭寫的……

“三哥哥好可憐。”

還畫了一個哭泣的小人兒。

陸無硯滯在那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可憐你大爺。

他蹭蹭蹭衝到偏屋去揪方瑾枝那個小東西,還沒走進去的,就聽見偏屋裏傳來方瑾枝軟軟的聲音,十分懊惱地說:“哎呀,如果我早出生幾年就好啦!那就可以陪著三哥哥去荊國啦!最好比三哥哥還大兩歲,好好保護三哥哥!”

陸無硯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方瑾枝小小的背影,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立在那裏許久,才轉身離開。

然而陸無硯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沒多久,方瑾枝轉過身,望著門口的方向長長舒了口氣。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暗自竊喜這一步棋走對了……

陸無硯果然再沒趕方瑾枝滾蛋,每日都給她布置很多任務。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會耐著性子教她琴棋書畫。

“三哥哥對我真好。”方瑾枝彎著一雙月牙眼,甜甜地笑。

方瑾枝總是這個樣子,即使是陸無硯對她發脾氣訓斥的時候。

時間久了,陸無硯慢慢覺察出不對勁來。這個小姑娘的笑臉究竟幾分真幾分假?陸無硯逐漸發現自己有點看不透了。

他眯起眼睛,審視著淺笑嫣然的方瑾枝,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略嘲諷的笑。

他見了她太多次巴結討好別人的樣子,又知道了太多她暗地裏挖空心思賺錢的道道。陸無硯有點失望,他又開始慢慢疏遠她,直到她被陸無磯逼進鯉池大半日沒敢出來。

他忍了很久,還是親自走進肮髒的池水裏,在別人震驚的目光裏,抱方瑾枝抱出來。他一手養大的小姑娘隻有他可以欺負,別人動了想要欺負她的念頭都不行。

別人的目光,他向來毫不理會。可是他低頭,對上方瑾枝驚愕的目光時,心裏靜潭似的一角還是輕輕動了一下。

方瑾枝是真的慌了。

她自小就會演戲,無數次在陸無硯麵前扮出無措驚慌的樣子。然而此時此刻被陸無硯抱在懷裏的她,第一次明白什麼是心慌。

她幾乎是慌慌忙忙地抬手,擋住自己被池水浸濕的胸口。也正是因為這個動作,她才知道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陸無硯一直把方瑾枝抱回垂鞘院,他把她放下來,故作嫌棄道:“去把自己弄幹淨!”

方瑾枝慌忙應了一聲,低著頭匆匆離開。也正是因為她太慌張了,才走錯了浴室,進了陸無硯獨用的那一間。

方瑾枝離開以後,陸無硯因為剛剛親自走進鯉池的緣故,嫌棄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服。他扯了扯領子往浴室去,想要好好洗一個澡。

陸無硯剛踏進浴室,就撞見方瑾枝衣衫盡去的樣子。

酥胸、柳腰、腴臀、長腿和玉足。簡直是世上最絕美的風景。

不知不覺,陸無硯驚覺自己一路磕磕絆絆養大的孩子竟然長成了這樣。

方瑾枝驚呼一聲,小跑著躲到屏風後麵去。

圍屏上映出少女含苞待放的嬌體,欲見不見,才更是勾人。

“我不知道你在這裏……”陸無硯輕咳了一聲,他等了片刻沒等到方瑾枝的回音,才反應過來應該立刻退出去。

陸無硯明明已經離開了,可屋子裏仍殘留著他的氣息。

方瑾枝摁著自己起伏的胸口,慢慢聽懂了自己的心事。

她自小就會騙人,可是她的心是不會騙人的。她原以為對陸無硯的喜歡不過很淺很淺,直到今日才知曉她幾乎藏不住這顆雀躍的心。

也就是從那一日起,方瑾枝開始躲著他。陸無硯以為是小姑娘害羞,也沒當回事。誰知道方瑾枝這一躲就是半年。當他得知方瑾枝要和陸子境定親的消息時,他黑著臉衝進去,直接砸了桌子,拉著方瑾枝就走。

縱使不喜歡她的心機重重,縱使不喜歡她討好巴結別人的樣子。可是陸無硯發現,好像這世上也隻有一個她種進了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