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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輩子不會發生的事,竟然發生了……

過了三十歲之後,我就以為自己嫁不出去了,於是我開始為自己列出不婚的好處。

第一,可以很自私,隨時可以買個名牌包包不必擔心菜錢。第二,可以整天穿著睡衣在家晃來晃去,因為單身,所以是率性,如果結了婚,就會被批評為懶散。第三,還沒結婚,感情不順利,可以每天無病呻吟,寫些悲傷的愛情故事賺稿費買泡麵。

其實這些洋洋灑灑不婚的好處,寫出來隻是為了安慰自己。夜深人靜時,想到自己的靈魂伴侶也許不存在,會寂寞得想哭泣。

我這樣地期盼愛情,卻無法順利,聽起來可憐卻十分的平凡,因為隻要仔細看,像我這樣的女子滿街都是,嘴角和指尖散漫著孤寂。就是因為長久的失望,所以我們“欲望城市族”養成了一種心理,當新的戀情出現時,我們等待它的結束。小黑簿子還是常常拿出來看,以便被拋棄時找人代替。人們可能會鄙視我們的行為,但你們不是我們,怎麼知道我們對孤單的恐懼?

然後去年十月初,朋友介紹我認識一名男子,他說要追求我,我聽後張大了嘴。什麼時代了,男人通常說你的手指很美,或你的唇很性感,“追求”這個字眼,似乎有些古板。但我很開心,有了談戀愛的感覺。男子說話算話,當晚出現在我上班的地方,他開著車帶著我上陽明山、基隆、宜蘭、北海岸,整整開了八個小時的車。站在宜蘭的海邊,風狠狠地吹,我擔心著我的頭發,而他緊緊地抱住我,很是肯定。我趴在他胸前,歎了口氣。男人的體溫真是溫暖,於是我把頭發忘記。

然後他寫情書給我,我看了哈哈大笑,因為情書寫得像論文。像我這般浪漫的人,如何和工程師出身的男子談戀愛?直到有一天我們走在路上,他說:“我們去買兩雙鞋吧。”我低頭看著我老舊的高跟鞋,有點想流淚,於是我改變了主意,也許我可以愛上寫情書像企業簡報的男子。

我媽媽過生日時他請我們全家吃飯,堂弟結婚時他幫我奶奶搬輪椅,朋友從外國來,他買了一大袋台灣土產讓他們帶回去。他帶我去見他商界的朋友,看他談著不同的企劃案,那平凡的長相,忽然變得十分英俊。

他帶我回他台南老家,那裏有泥巴地、四合院和滿山穀的橙子。他笑著說,如果以後做生意失敗了,至少還可以回家種橙子。他停了停又說,這就是我長大的環境,那麼的貧窮,跟你差太多。我握著他的手,感到他的脆弱。無論他現在事業多麼成功,他心中的自己還是那個挑著肥料,走著小徑摸黑下山穀的小男孩。他反牽住我的手,我眼眶有點濕,對自己發誓:我要讓他這樣牽著到處走。

認識兩個月後的一天,他牽著我走進一家珠寶店。我的心怦怦跳,難不成我以為一輩子不會發生的事,就要發生?店家指著其中一個鑽石戒指說,色澤和亮度都是頂級,切工是八心八箭。他看了看說就是這個戒指,我說,要不要先吃飯再決定?他看著我,輕輕地說,我知道我們剛認識時,你還跟其他男人保持聯絡,我也知道你對感情遲疑,但我以這個鑽戒向你證明,我會一輩子照顧你、保護你,讓你不再有機會被任何人欺騙愛情,你說呢?我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他抱了我一下。走出店門後,我對他說,你知不知道,對我這樣在外國長大的女子,這戒指表示了什麼意義?他搖搖頭,我大叫著說,我們已經訂婚了!他笑著說,這樣不是很好嗎?我發誓,這是我這一輩子聽過的最浪漫的話。

我許多“欲望城市族”的朋友說,你兩個月就決定要踏進愛情的墳墓。我說,那你就不知道,我踏進的是愛情的天堂。

一個人活著

一個朋友說,雲南的孔雀簡直就是一種靈性的動物,你叫它開屏它就開屏。還有大象,是站是坐全由你說了算。我看呀,動物才是人真正的朋友。

我沒去過雲南,嚴格地說,從小到大一直在天津這一塊晃悠,連長江都沒有跨過一次。認個大象做朋友,讓它給你拎行李,當坐騎也不賴。問題是北方的動物園都好像缺少大象什麼的。不過,我的人類朋友倒一大堆,形形色色什麼樣的都有。平時天南海北胡侃亂吹,言論自由得要命。我是一個作家,有時候需要一大幫人在旁邊製造噪音替我找靈感,有時候又特別渴望一個安靜的環境。所以,我是下午訪友待友,晚上寫稿,生物鍾往後撥了十來個鍾頭。幾年下來,身體就有些吃不消。前段時間還查出有胃病,其實都是寫稿忘事兒造成的。有時稿子催得急,隻好不休息不吃飯死撐著摳字眼,可憋不出一詞半語時也恨不得用腦袋去撞南牆。我的一顆腦袋上麵發如枯草,兩隻眼睛布滿血絲,眼圈發黑,在慘淡的月光下要是那麼一白,簡直就是一雙鬼眼。

我沒有老婆沒有兒女,沒車沒房沒鈔票。那我靠什麼活,還不是靠著一群朋友唄。他們當中有記者,有律師,有教師,有公務員,有商人,有農民……說不定還有強奸犯和小偷,隻是我不知道而已。他們在我窮困時會救濟我一把,而在我拿了稿費後又一窩蜂地附過來和我一起瀟灑。我的稿費在交了房租水電費留下生活費後,幾乎全砸在了和朋友們的推杯換盞中。有時候,我窮得連一塊麵包都買不起了,也忍住饑餓去敲一個朋友家的門。朋友會一把把我拉進他那溫暖的家,為我做一頓豐盛的飯菜,看著我狼吞虎咽形象全無。在我填飽肚子後還不忘甩給我一遝人民幣,說兄弟你拿著,先渡過難關,熬不過去了再來找我。這時的我一般感激涕零,對朋友是好話一籮筐。朋友就像觀世音,救苦救難,降災賜福!

在這裏我還得強調一點:我是一名作家!像我這種還未出名但即將出名的狗屁作家,生活狀況一般是比較糟糕的。我非常了解自己,當然明白,自己就更糟糕了。朋友們都把我當一支潛力股,以為出名的後勁力十足。作家要真出名了,朋友自己的臉上也沾光,逢人倒可以牛逼哄哄地亂吹:我是作家的朋友,關係很鐵。他落魄的時候,還靠我經常接濟呢。

我以為自己會這樣日夜顛倒亂七八糟地過到三十歲,以後再改行去做點什麼的。可問題是:不久後我出名了。我寫了一個情感故事,大概情節是這樣的:一個女孩每次失戀後都會讓狗來咬自己一口,以身體的疼痛掩蓋住心靈的創傷。女孩有一顆堅強但容易受欺騙的心,所以老是失戀。失戀了又戀愛,戀愛後接著失戀!當然,這是我安排的。女孩身上的傷越來越多,幾乎都要破相了。最後,她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一個真正愛她的男人,而且和這個猛男同居了兩年。可不幸的是,在早些年,由於被狗咬的次數多了,身體裏多多少少感染了某種潛伏性病毒,她又把病毒傳給了男友。這病毒於他們計劃結婚的當頭發作了,男女二人雙雙死於非命。

當然啦,這也是我這個混帳作家安排的。我就按這個傻不拉唧的思路寫下去,中間穿插了許多不同類型的男人和女主角的速配。最後,這麼些男人都態度堅決地甩掉了女孩。可能是人多了一點吧,結稿時我清點了一下,居然有八十多個男人。這就有點誇張了,趕緊又著手刪掉了二十多個。不管靠不靠譜,反正書出了後賣得很火。我也就名副其實地出名了,作家這個頭銜也當之不愧地扣在了頭上。

由於那本書,我狠賺了一筆。當然沒有易中天的《品三國》那麼歇斯底裏,但也算是錢袋鼓鼓,小有風光。

朋友們越來越多了,麵熟麵生的,半生不熟的,訪客不斷,這反而讓我沒法安心下來寫作。因為深夜了都可能有客人來訪,我隻好忙著給他們沏茶,免得別人說我拿著什麼文人的臭架子。

問題也就出來了,從那以後,我寫的東西越來越浮躁,後來甚至都像是在記流水帳。朋友們還是和我交流思想,並誠懇地請求我在寫作方麵加以指點。我漸漸感到心煩意亂:這群鬧喳喳沒完沒了的朋友!

最後,我想了一個辦法:旅遊寫作去。

雲南的孔雀和大象不是挺可愛的嗎,我何不去有這種動物的地方看看。

作家做事從來都是率性而為的,上午剛把這個打算跟朋友說了,下午我就坐上了去雲南的飛機。

在昆明待了一天,我轉車去了德宏州。在那裏,我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孔雀。它們的確很漂亮,翅膀展開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我有時候會盯上孔雀看上半天,當地一些居民便問我:你發現什麼了嗎?我說發現什麼?我在找靈感,我是一名作家。某某書你知道不?是我寫的。可他們都回答說自己根本就不怎麼讀書。

當然啦,他們不看書隻看孔雀。孔雀的美多麼直接,哪像書那麼含蓄,拐個七道八彎的。這些沒文化的散漫閑民!我看觀察孔雀並不能給我帶來什麼靈感,便尋思了去找大象。

大象多的地方是西雙版納,可等我到了那裏卻不知道能在哪兒看到那些可愛的大動物。當地人問我是要看訓象還是野象,我說能看到野象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一位抽水煙的婦女指著一片樹林說:這個季節,野象一般是不怎麼出來的。你要看就得進那片林子,往深處走一段應該能看到。

叢林探險倒是一個十分刺激的項目。第二天,我簡單準備了行裝就打算往樹林裏闖。還是那位抽水煙的婦女好心地提醒我:你不找個向導啊?我說沒必要,又不是往深處去,看不看得到大象無所謂。自己就找一點刺激,激發激發靈感。大嫂您知道我是一名作家吧,某某書您看過沒有?就是我寫的。水煙婦女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從來不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