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來客(1 / 2)

第一章 來客

陽光正好。

我拖了張躺椅往太陽地兒裏一放,整個人就像沒了骨頭一樣癱在了上麵。

昨晚忙了一夜,從骨頭縫兒裏透著酸勁兒,如今在這大太陽下一曬,越發懶得眼皮都抬不起來。

我叫韓詡,開了家專門做白事生意的店麵,大到喪葬入殮,小到香燭紙錢,都是我承接的業務範圍,可我的客戶卻並不隻有白天才會來的那批人。

我真正的身份,是個鎖陰人。

這是個老得說不清年頭的職業,別說現在的人不太了解,就是舊時候沒有懂行的人領路,也摸不上這一行的門檻,能找上門的,也都有一段不得不化解的因緣。

俗話說解鈴還須係鈴人,佛道兩家都講究個因果循環,自作其因,自受其果。我們鎖陰人更像是個外力介入的變數,跟說和者差不多。若是說不成失敗了,少不得還得用到些手段,說起來還是挺傷陰德的。

也是因了這個,我這一族的人丁一向不旺,也少得善終,倒是不曾斷過,算一算保存在祖宅祠堂裏的族譜,倒也綿延了千年。

父親曾強烈反對我繼承祖業,可爺爺卻說但凡世上能有的行當,必然有其存在的原因,人為地斷了有違天和,到底讓我承了他的衣缽。

三年前爺爺接了一宗大活兒,突然將所有的古本道具都留給了我,隻身北上,從此杳無音訊,我也就成了這個行當裏最後的鎖陰人。

幹我們這一行的常與陰邪之物打交道,體內的陽火虛了可不行,陽虛則陰盛,想不出問題都難,而一般人不知道的是最好的補充陽氣的方式就是曬太陽。

曬太陽也有講究,古時殺頭為什麼都選在午時,那時陽氣最旺,壓陰魂。

道家也有午時小睡片刻為養生之道的說法,是為藏陽。

所以你若是在滬城的弄堂裏,看到個大中午就拖著躺椅出來呼呼大睡的青年,那就是我了。

睡得正美,耳邊一陣滋啦啦的電流聲響,頭也開始昏沉沉的,我心裏暗歎一聲,麻煩來了。

弄堂口站了一個老者,一身黑衣黑褲,頭戴黑氈帽,撐著一把黑傘,臉色慘白如紙,麵容卻模糊不清。

“午時不接客,客家請回吧。”

我話說得輕鬆,心卻是提著的,敢在這個時候出來還能活動自如的,可不是什麼善茬。

倒不是我倨傲趕客,這各行各道都有自己的規矩,做生意也得講規矩。

陽不走陰,陰不走陽就是我這行當的規矩。

如今大白天的撞了邪代表活計太硬,我隻想賺點小錢舒舒服服過日子,不想惹麻煩。

滋啦之聲更近,那老者閃了幾道虛影已經近了一半,麵容依舊模糊,唇角卻扯出一抹陰惻惻的弧度。

耳語聲忽遠忽近地響起,我的頭更疼了,看來用好話是勸不走它了。

眼皮漸沉,身體也慢慢失去了控製,我也顧不得疼,狠心把舌尖咬破,這一見血那老者就是一聲嘯叫,向後退了一步。

指尖掐了個禦字訣,也不是什麼尋仇索命,用上雷訣可是要損人道行壞其性命的,那可就是生死大仇了,我隻求自保,讓它知難而退而已,若是真不知好歹,我懷裏的雷擊木牌也不是吃素的。

我這掐訣誦咒的功夫可是打小就被爺爺逼著打熬出來的,都是防身保命的硬功夫,正所謂“手裏有糧肚裏不慌”,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那老者見我的架勢,也看出來我手底下是有些真功夫,也不跟我纏鬥,頭點了兩點,徑直去了。

它這一消失,我就立刻睜開了眼。

老鐵們應該或多或少有過這種經曆,明明是睡著,眼睛卻能把周圍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俗稱“鬼壓床”,醫學上給出的解釋是睡眠癱瘓。

我就笑笑,不解釋,真到了被這些“夥計們”纏上的時候,一個不信二字足夠斷了我幫您化事兒的緣分。

那“夥計”雖然忌憚我懷裏的雷擊木暫時退了,可我知道今天晚上必然不會太平,還是認命地翻身下了躺椅,趿拉著我的大拖鞋,撅著屁股將躺椅往屋子裏拖,早做一時準備,也好臨場少上一番慌亂。

將休息的牌子掛了出去,生人的委托我是接不了了,晚上這關難說,總要全力以赴才好。

亥時一到我就重新開了門,不是鋁合金玻璃的正門,而是兩扇木板的偏門。

有老鐵要問了,大晚上大開門戶,不怕闖進個劫匪小偷什麼的?

您這就不懂了,陰陽殊途,白日裏開著鋁合金門那是給生人走的,大晚上開的木頭門能看到的都不是人,至於真有闖進來的,也是時運不濟陽壽將盡的了。

別說我還真遇到過,使了個障眼法送上幾疊紙錢,也算是送他上路了。

我將兩個白紙糊的燈籠點亮,一左一右掛在門口,又寫了一道黃裱紙燒了,敬告各位事主暫時不接活計,我就安安心心四平八穩地坐在太師椅上,一邊喝茶,一邊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