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嘻嘻哈哈,邊走邊讀,希裏花幾次提出買幾十兩號票玩一玩,都被幫主老大幾腳踹回去。
殺豬幫三人說得熱鬧,隻見一家小店鋪裏哭哭啼啼跑出一個麵黃肌瘦的婦人,懷裏抱著嬰兒,跌跌撞撞往前鑽,後麵跟出一個提著鏽跡斑斑菜刀的,紅著眼睛怒吼的竹竿似的男人:“賊婆娘,臭婆娘!快把銀子交出來,要不我砍死你……”婦人大呼救命,兩邊店鋪裏湧出許多人將兩人隔開。
婦人抱著嘶啞著嗓子哭叫的嬰兒,哀求道:“大爺大叔,大哥少爺,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求求諸位高鄰勸勸我家相公吧!家裏所有的錢打四和采輸光了……能賣的都賣完了……就剩一小塊碎銀,還是我從娘家借來的——家裏早斷糧了……原指望大過年的,讓才半歲的孩兒喝幾頓米湯……誰知我家相公執意要將這點銀子打四和采,天啊……讓我們娘倆怎麼活呀……相公,我求求你,看在孩兒的份上……”
紅眼男人默默扔下手裏的鏽菜刀,眼巴巴地望著妻子,嘶嘶地說:“娘子,好娘子,我知道是我錯了……我沒本事……枉自讀了多年聖賢書,花無數心血終解不開四和玄機奧秘……家中變賣一空,讓娘子和孩兒受苦……我無能,我慚愧啊……我怎麼這麼笨,每次都是特碼出來之後才明白呢!”
“這回不同……我覺著靈感來了,發財的機會到了……我猜的很準的,扳本賺錢就靠這一回,下半生的幸福日子就靠這一把……好娘子,你再信我一回吧,正是隻剩一點銀子,我更不能失去最後的機會,這是我們家的救命稻草呀!好娘子……給我吧,把銀子給我……隻要我這把押中,我就有本錢了,我再押幾把……哼哼,我也就成了佟巧手餘黑子一樣的富人……我們的好日子也就來了……有錢了,我會對你好的,會對孩兒好的……”
勸架的街坊四鄰、過往行人當即分成兩派,大半人站在男人一邊,勸婦人謹守婦道,三從四德,快掏出銀子交由相公發財要緊;另一小半圍在婦人身邊,紛紛指責男人無人性,置妻兒生死不顧,無異扁毛畜類。
兩幫人唇槍舌劍,當街大吵。懷抱嬰兒的婦人看看相公看看眾人,欲哭無淚,絕望極了。紅著眼睛的男人緊緊盯住婦人,生怕她從眼前消失,仿佛在守著最後的發財夢。
殺豬幫三人聽得心下惻然,卻不知誰對誰錯,不知該勸誰。陳穀看不下去,摸出一張銀票就要上前解圍,幫主老大伸手按住,在他耳邊悄悄吩咐幾句。在當街這樣一群狼一般盯住銀子的人中,在紅著眼睛的男人麵前,一張銀票無異一隻投向狼群的小羔羊,不知會惹出多少麻煩,也許還有血腥。這號事不做為妙。
絕望到隻有最後一點指望的人是不會有理性的,正如不要希望餓狼有人性一樣。
街麵上一陣清風掠過,紅眼睛男人覺得眼前影子閃過,手心裏多了塊硬硬的東西,展眼一瞄,是塊碎銀,大喜過望,拔腿飛跑而去。他一心泡在發財夢裏,哪怕是花千分之一的心思去詢問銀子來曆都不肯。
眾街坊見正主溜了,也都四散。那個抱嬰兒的婦人疑疑惑惑地四處張了張,一步一步蹭回屋裏。
殺豬幫三人啞然,繼續前行。前麵不遠處又聚著一大團人,嘰嘰喳喳吵嚷著什麼。他們對寶馬幫的四和采已失去興趣,半下午的見聞讓他們對這東西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正如前幾次一樣,幫主老大又覺著自己與東昌府人弄擰了,滿擰。
大群人圍觀的正是上次被黑領會朱大首領一夥捉住遊街的流氓奸商彭老板的雅林書鋪,彭老板正領夥計忙著代寶馬幫銷售四和采票。
店鋪賣號票的攤位前來了一家子人。男的方麵闊耳,女的秀美溫情,含羞帶笑,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大的十來歲,小的五六歲,緊緊依偎在母親身邊。
“老爺太太是來買號票的嘛?可看準選好嘍……”彭老板親自上前招呼。
男人不言語,轉臉望望女人,女人似怨似笑,看著男人,微微點點頭。兩個小孩烏溜溜的眼睛東張張西望望,怕冷似的縮縮身子。
男人拍拍兩顆小腦袋,重重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輕輕放在桌上。彭老板打開,是一包銀子,大大小小不下二三百兩。
彭老板看了看這一家子,女人往男人身邊靠了靠,男人輕攏住女人的肩膀,女人柔柔地注視男人,男人默默地撫慰女人,一家人相依相偎,溫情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