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門口”。快手傑瑞用手勢打著暗語。他整個人包裹在黑兜帽裏,狹長的眼睛盯著羅德。“盯緊點”。
羅德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像他這樣的家夥,準確地說是像快手傑瑞這樣的家夥——靠著阿諛奉承往上爬,出賣能夠給他帶來哪怕一丁點回報的任何東西,沒有絲毫良知與底線,隻為討上司歡心……說不定他連自己的屁股也賣——這樣的家夥不值得信任,更遑論尊重了。羅德充滿惡意地想著,溜進了巷子裏的陰影,冷眼瞧著快手從冒著熱氣的管道縫隙裏翻過去,消失在如墨的黑夜裏。
今晚的天氣格外的差。烏雲翻騰,空氣彌漫水汽,稠密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羅德抬頭看了眼沒有絲毫星光的夜空,壓抑地吐出一口濁氣。
在他麵前不到十尺的地方就是目標所在。破木板釘成的門緊閉著,房屋的主人應當已經睡去,從門板的縫隙裏沒有透出半點光線。一切一如往常。他隻需等待快手成功得手。
等待從來都是折磨,可總好過以身犯險。
一聲悶雷轟然炸響,預示暴風雨即將來臨。羅德扯了扯緊貼住身體的皮外套,感覺自己像是剛從水裏爬出來。“破天氣。”他煩躁地咒罵著,然後忽然靜了下來。
陣陣雷聲中依稀夾雜著幾聲短促的驚叫。那是守衛被驚動的警兆。
我就知道這次沒什麼好事!羅德煩躁地想著,從陰影中躍出,嘩啦濺起一大灘泥水。他飛快地跑過街道,腳在牆上一蹬,像是靈巧的黑貓翻上屋頂,跨過滾燙的、被鏽蝕了的管道,沿著快手潛入的路線行進,打算接應後者撤退。
房屋後院的薄鐵皮門打開著,一隻狗躺在血泊中。羅德放輕身體,在陰影裏前行,豎著耳朵聽著石屋裏傳出的響動。
“喊什麼喊!”一個憤怒的聲音大吼,“不想睡覺嗎?”
“有什麼動靜……”這是另一個懦弱的家夥。
“貓還是狗?或者是你這蠢蛋想女人了,結果抱了男人?”
幾個人哈哈大笑。好運的白癡。羅德譏諷地吐了口唾沫。麵前的窗戶朝外敞開,吱吱呀呀地搖搖欲墜,插銷被刀子野蠻地破壞殆盡,露出短短的木茬。自大的蠢貨。他厭惡地皺起眉頭,在守衛的笑聲中悄然滑進房間。
屋子裏空氣渾濁,汗臭跟尿騷味混合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可怕味道。剛點亮的燈光影影幢幢,盡管這些家夥罵罵咧咧,但手腳並不慢。他小心避開那些人不耐煩的搜查,躲過散落地上的鐵皮桶、繩索和麻布袋,然後穿過走廊。
兩天前他在雜貨店裏挑著小物什,詢問自己的接頭人:“我的任務是什麼?”
接頭人是個狡猾的老頭,時常變化接頭方式和接頭地點,毫無預兆地改變口令。此時他裝作普通顧客一樣擺弄著貨物,漫不經心地答道:“到了那兒,聽從吩咐,等待,然後回來。”
“就這樣?”
對方沒有理會。燈光搖曳不定,接頭人的身影宛如可怖惡魔。
“好吧,好吧。”羅德摸了摸短劍的把手,“告訴我,誰領頭?”
這一次對方回答得挺快。“快手。”
他知道快手,那是個新人,但已混出名頭。盡管他們並很少打交道,可都在眼前這個老頭的手下討飯吃。更何況這是一座小鎮,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會人盡皆知,尤其是搶飯碗的同行。據說快手從未失過手,割人喉嚨的速度勝過閃電,順走錢包更不在話下。想必誇張成分居多。
“不樂意?”接頭人抬起頭。這是一張滿是溝壑的老臉,渾濁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他。
這雙眼睛讓他想到了死去的導師——那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混蛋。
後者的屍體擺在他麵前的時候也是這麼盯著他,死不瞑目。“怎麼會?讓他去幹吧,我求之不得。”羅德咽了口唾沫,不自然地移開視線。作為一名天生小偷,羅德自幼遊走於城市之間。在同行中他的名頭遠比快手響亮,畢竟後者像殺手多過竊賊。但他很樂意有人替他當出頭鳥兒。對小偷來說,高調與名聲是最大的敵人。但是眼下的任務語焉不詳,惹人生疑。他斟酌言詞,小心翼翼地詢問:“最後一個問題:我們要拿走什麼?”
空氣似乎凝固了。接頭人的眼中閃著妖詭的光,低沉沙啞的聲音仿佛從地獄的最深處傳來,平靜地陳述著事實。“上一個像你這麼多廢話的蠢貨已經死了。”
但願這次的工作能像接頭人說的那樣簡單。羅德在心中祈禱,卻深知這有如妄想:在尖峰鎮,特別是下城區,蠍子團說一不二,若非事出有因,否則不會派他跟快手兩人同時出馬。羅德望著眼下搖曳燭光的走廊,轉身離開的想法止不住從身體裏生出來。但是——暗地裏的刀劍、封喉的毒藥以及強大的權勢……還有一個藏在陰影裏的劊子手般的頭領……過往的所見所聞仿佛荊棘長鞭,將他內心的衝動鞭打得支離破碎。羅德無力地歎了口氣,隻覺得腳下空落落的,仿佛踩著一團空氣即將墜落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