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仙子譜》的文化突入口(1 / 2)

作者:韓雲波

“仙子譜”是一局棋,以棋寫小說,這和以食譜等寫小說一樣,可以從專業角度展示一種絢爛文化,在技術深入中拓出一方廣闊天地,進而“技進於藝,藝進於道”,不光是“好看”而光怪陸離,也是“耐看”而餘味三日。

要找到這樣一個突入口其實不難,難的是如何把這個突入口打造得精益求精、美侖美奐。

中外已有許多經典在專業角度上令人歎為觀止。比如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寫音樂、麥爾維爾的《白鯨》寫海洋,以及更多的高科技小說比如Cyberpunk寫數字化時代的人與世界,都可謂精彩十二分。在中國,金庸的《天龍八部》寫了逍遙派的“珍櫳棋局”,不僅在技術上達到巔峰,也成為人生境界的一個隱喻。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來尋找《仙子譜》的突入口,還能發現作者有所突破嗎?

要說到《仙子譜》小說本身,其實很傳統。尤其是開頭,風雪夜歸,少年獲救,從此成了孤兒,受盡冷眼,終於得到奇遇,漂泊江湖,不再寄人籬下——故事就從這裏展開。這讓人直想起平江不肖生和王度廬們的二、三十年代,緩慢的節奏、平淡的故事差一點讓人掩卷而息。不過,從第四回開始,小說開始展現出自有的魅力,在空間上從東北到了中南,地域的展開也就展開了不同的文化氛圍,展開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真正的故事從這裏才算開始。

從第四回到第一卷完,小說就一氣直貫而下了。圍繞著方國渙的經曆,兩個大單元順次展開:第一單元是學藝,著重在棋道與天道的融會,主人公在冥想中領會了天人合一之境,此之謂“天元化境”,也就是本卷的書名及主題;第二單元在演藝,是學藝之後的江湖實踐,其中又勾連出兩大情節線索,一是因智善和尚之死而追查“殺人鬼棋”(這條線索進行得龐大、隱秘,接下來成了第二卷的書名與主題),二是以恩義觀念而牽引出“六合堂”的江湖世界,其中又包含了江湖整合與朝野之爭兩大景觀。

可以認為,《仙子譜》的整體結構是有計劃的,也是邏輯縝密而宏大磅礴的。這使《仙子譜》有了一種氣勢,在宏大與精微兩方麵都有可圈點之處。宏大敘事如羅坤線索上的緝盜洞庭湖和雙線合一之後的關外大戰,精微敘事如方國渙線索上的三味玉清湯以及從百溪棋館到地煞棋經的一係列圍棋故事。取精用宏,小說的容量大大地增加了,讀者有了馳騁的天地。

閱讀小說,既是讀故事、讀人物、讀情感,也是讀文化、讀思想、讀審美。

因此,在說了《仙子譜》的故事之後,自然就要講到《仙子譜》的文化及其思想與審美,這說起來隻是一句——世事如棋。

高爾基說“文學是人學”,小說無論怎樣寫都是圍繞著人這個主題而展開。世事如棋,換句話說,也就是以棋作為人的隱喻,這就像《天龍八部》裏灰衣老僧以佛法點化人生,棋道即人道,也是天道反映在世間。問題是這種反映是簡單的等同呢還是複雜的係統呢?顯然,高手對招,無招相勝,而這無招正如令狐衝的“獨孤九劍”,既是通吃天下又是可以條分縷析的。通吃天下顯示其宏觀,條分縷析顯示其精微,二者結合起來,形成一個既整體又複雜的係統。

要說世事如棋,就跟武俠小說裏的“武”一樣。不僅以武為武、以人為武,更是以棋為武而多了一個層次。那麼,我們就來看看《仙子譜》的“世事如棋”——

其一,棋是素養。琴棋書畫,自是文化雅趣,好棋之人,多是有文化素養的人。不過,萬物都不可逾其界限,棋道越界,就成了蒲鬆齡筆下的《促織》,所以才有李無三(直至其惡性發展到“李無天”)。雅趣成了鬧劇,欣賞中帶有批判。

其二,棋是人格。有良好素養的人並非就有良好的人格,所以,《仙子譜》寫了種種好棋之人,由棋為切入口,展示了種種人格表演:楓林草堂和天元寺的僧家之棋,安國府皇家棋院的國手狀元之棋,大內深宮的國手太監之棋,以及種種遍布於江湖之間的棋家,最後歸於方國渙的天元化境之棋,從一個特殊的角度展示了各自不同的普通人格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