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還有他畫不出來的東西?”劉子安奇道。
“是啊,家父當時也是這麼問他的,他卻回答‘在下作畫,若是沒見過的東西,便無法畫出。縱然勉強畫了,也無法稱心如意,那豈不是與畫不出來一樣?’”
劉子安嗤笑道:“這人真是奇怪。他畫的可是《地獄變相圖》,難不成還要親自下地獄去看看?”
“哎呀,你接著聽我說。他說前些年廊橋崩塌的那一瞬間,他曾在現場,見到過那些人臨死前臉上驚恐的神情,而且他也細細描摹過被鐵索捆綁的人和被怪鳥追逐的人的模樣,因而並非不知曉罪人們受刑的慘狀……”
“等等,那怪鳥是什麼情況?”寶禾先生開口問道。
“啊,這件事我這也是聽別人說的。據說有一次白畫師把一個弟子叫進畫室,那弟子進去一看,發現白畫師在燈台下,手心裏托著一塊血淋淋的生肉,正喂著一隻模樣怪異的鳥。那鳥有貓兒一般大小,腦袋兩側聳起兩簇羽毛,像兩隻耳朵,長著一對琥珀色的大圓眼睛,看上去活像一隻貓。”
“大概是貓頭鷹吧。”寶禾先生喃喃道。
“對,白畫師也說那東西叫貓頭鷹,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得來的。據說,就在白畫師輕輕從下向上輕撫著剛吃完生肉的怪鳥的背時,怪鳥突然發出一聲銳利的短嘯,猛然從桌子上飛了起來,張開兩隻利爪,衝著那弟子的臉疾撲過去。若不是弟子慌忙用袖子擋住臉,肯定要被抓出好幾處傷。弟子‘啊’地驚叫著,揮動袖子驅趕怪鳥,怪鳥卻更加氣勢洶洶,尖嘯著再次朝他撲去——弟子忘了還在師傅麵前,忽而站起,忽而跌坐,忽而防禦,忽而驅趕,在狹小的屋子裏團團轉,狼狽奔逃。怪鳥則忽高忽低,緊追不放,瞅著空子便驀地朝他眼睛撲去。據弟子說,他覺得那幽暗的燈光仿佛朦朧的月光,白畫師的屋子好像遙遠深山裏彌漫著妖氣的山穀。可令他最為恐懼的不是來自怪鳥的襲擊,而是白畫師冷漠的眼神。他就那麼冷冷地看著,徐徐展開畫紙,舔了舔畫筆,開始描摹起自己那可憐的弟子被怪鳥折磨時那淒慘的模樣……”刑公子說到這兒,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真是個變態啊!先生你說是不是?”劉子安感歎道。
寶禾先生點了點頭。
“說起來那個倒黴的弟子你們應該還見過呢。就是不久前死的那個三七。”刑公子接著說道。
“那後來呢,三七是怎麼脫困的?”聽說這是三七的故事,劉子安迫切的想知道後麵發展。
“後來啊……白畫師不是在畫室裏養了幾條蛇嗎。那天晚上,白畫師特地把三七叫過去,就是打算唆使怪鳥追趕他,好讓自己畫下他狼狽逃命的模樣。後來,在混亂中不知是誰碰滅了油燈,當其他弟子拿著燈台趕到的時候,隻見地板和桌椅上灑滿了煤油,方才那隻貓頭鷹痛苦地拍打著一側的翅膀,跌跌撞撞地打轉。原來那貓頭鷹身上,從脖頸到一側翅膀上,緊緊纏繞著一條黑油油的蛇。大概是三七逃竄的時候,不小心碰翻了角落裏的罐子,罐子裏的蛇爬了出來,貓頭鷹貿然去抓蛇,結果惹出這麼一場大亂子。三七的腳也是在那次事故中受的傷,之後也一直沒能養好……”
故事講完,三人唏噓不已,一方麵是覺得三七的命太過苦了些,一方麵是覺得白畫師的做法十分過分。隔了半晌,刑公子道:“這麼一打岔差點忘了正事。白畫師說他打算在屏風的正中間畫一輛轎車從半空中墜下的圖像。車上有一位豔麗的貴婦,在熊熊烈火中,她黑發散亂,痛苦掙紮。她的臉被濃煙熏嗆,皺著眉頭,仰望著半空中的車篷。或許她的手還撕扯著車簾,想要擋住雨點般灑落的火星。牛車周圍有十幾二十隻凶惡的鷙鳥,張著大嘴鳴叫,紛紛繞著那華美的轎車盤旋。然而,那車上的貴婦他卻怎麼也畫不出來。”
“他該不會真要為了一幅畫去生生燒死一個女子吧!”劉子安驚叫道,雙手緊緊握住衣服的下擺。
“是啊……而且不知為何,父親居然同意了,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刑公子無奈地答道,“後天晚上的那個儀式我是一定得去的。姓曹的那小子那醫者父母心來壓我,說什麼都不願意陪我去,所以……先生您能跟我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