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虢,這個國家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奇怪。石頭與竹子結合而成的竹樓形成一道古樸的風景,橫豎成型的石條是最好的地基,上麵搭建的房子幾乎是用竹子構成的,細細看去,這些三五成群的竹樓好像與世界隔絕了一般,遺世獨立。
竹樓外,是用石頭砌成的半人高的牆,夜色未臨,石牆裏挑出的長竹竿掛著火紅色的燈籠,等天一黑,他們即將度過一年中最隆重的日子——古虢節。
古虢節,雖然隆重,但是他們都不用食物來慶祝這個日子,這一天,所有人會對牛羊一類的肉食敬而遠之,古虢節人們吃得很清淡,或者是什麼東西都不吃。他們會喝一些清茶,最有意義的是,他們會拿出醞釀在地窖裏藏了多年的米酒。
這是個祭神的日子,對女孩子來說,這也許會是她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晚間,她們可以悄悄爬上最喜愛男子的床,她們或許未嫁,或許已嫁,或許從此和這個男子共度一生,或許這一晚過後他們就形同陌路。這是他們一個最重要的習俗,他們依靠古虢節傳襲子嗣。
這是唯一一座沒有挑燈籠的院落,那些挑起燈籠而沒有什麼動靜的院子讓人感到詭異,然而這座沒有挑燈的院落更讓人覺得毛骨生寒,到了晚上,它就像一個孤島,被千萬像血一樣火紅色的濤浪包圍著,它,這樣孤獨,它與世隔絕的姿態是否還會保持……
院落裏坐著一位老人,佝著腰磨著篆刀,刀鋒在磨石上刮出沙沙聲,他旁邊石桌上的錫壺飄出濃鬱的茶香,錫壺旁擺著一排竹簡。他是修史的嗎?顯然不是,在東陸修史置有專門的史館,而且史官一般位居高職,與皇帝聯係緊密。這是古虢國,是散落在異國的邦,史官更是罕見。
他湊上茶壺嗅著溢出的奇香,緩緩地吐氣,並不飲壺中的茶。磨尖的篆刀在竹簡上消消停停,手法甚至很拙劣,看來他不是一個專業的篆刻家,更像是一個老去的人懷戀過去的時光寫著漫記。其實他並不老,才四十幾歲,隻是讓你看上去他已經老了很久了。
他轉腕的瞬間你可以看到從掌間延伸到衣服裏的刀痕,怎麼覺得他都是一個練武的行家。他依然湊上去問問茶香,漫不經心地喃喃自語,“這麼多年啦,還是不能忘記啊…”
他從錫壺中取出一片茶葉,仔細瞧瞧,原來這不是普通的茶葉,這是從古虢崖像雪蓮花一樣植株上采下的葉子,古虢崖絕臨深淵,要在那裏采下一枚葉子都是不可能的。
他將葉片覆在刀痕上摩梭著,然後又放在嘴邊貪婪地吮吸著。一串清脆的鈴鐺聲像海邊淘盡泥沙用細線串起的貝殼,在風中飄搖。鈴鐺聲中一把銳利的尖刀貼在他的咽喉上,他無動於衷,臉上沒有泛起任何漣漪,隻要那把尖刀再刺進一寸,他便血流如注,他依然不緊不慢地掂著葉片用鼻尖猛地嗅著,像是從鼻間哼出的聲音:
“你畢竟是我的女兒啊,哪有隔三差五用劍尖對著自己父親的!”
“我是你女兒嗎?那我是誰生的?我叫什麼名字?”少女手腕上的鈴鐺微微響起,她的手在顫抖。
“以前的事,我怎麼也不想提起呀,我發過誓的,不會提起。”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卻透著十足的無奈。
“你一句不想提起,知道我有多痛苦麼,我除了知道我是個女孩子,我什麼都不知道。”少女咬著嘴唇,白淨得臉頰上熏染出青紫色。
他頓了頓,聲音嘶啞,臉上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僵硬,“我對不起他…”
“他嗎?”少女用劍挑過一排排刻滿符號的竹簡,劍尖指在一塊嶄新的櫝上。
那片櫝整飭地刻著三個字,他看了看,遙望著遠方漸黑的天空,隻有那片天能給他短暫的慰藉,“也對不起她呀。”
少女的眼光柔和起來,怎麼看她也不像恃劍要去殺人的凶手,更像一個乖巧的孩子。她從來沒見他這麼失態過。
“不要太難過啦,你有你的苦衷。”“說心裏話,你對我挺好,總是拿那些奇聞怪事逗我開心,其實我漸漸地感覺那些都是真的,沒有經曆過的人怎麼會講得那麼動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