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烏雲夾著黑氣疾旋而來, 掃得陰風四起, 草木嘯戾。須臾之間, 已覆至山巔, 徑直往樹林中搭著的數間竹舍撲來, 殺氣凜凜。
“二師父, 壞人要來了, 怎麼辦呀?”脆生生的女孩兒聲調自門檻處響起,急得帶了哭腔,嗚嗚咽咽著。
門內, 雲虛子正全力為牧雲涼運功療傷,聽聞徒兒哭喊,眼角餘光瞥過窗外翻騰不息的烏雲, 暗道“不好”, 他低喝一聲,再凝掌推入真氣。
牧雲涼俯身, 吐出一口朱紅, 慘白的麵色反而稍稍好轉, 不似剛才沉沉死氣。
雲虛子望了一眼即將撲至的烏雲, 將人攙起來:“雲涼兄, 這烏雲不同尋常。三十六計, 走為上計,我們帶小十下山躲一陣。”說著也不等對方回應,闊袖及地一拂, 將門檻處的一顆圓滾滾的白石頭納入掌中, 攜著一同急急奔往山下。
那石頭滴溜溜地轉個圈,猶自嗚嗚咽咽哭個不止,口中叫著:“大師父,二師父。”
原來剛才嬌滴滴的女孩兒聲音竟是這塊小小白石發出的。但見它瑩白質地,鵝卵形狀,僅方寸大小,石身此刻裂出許多紋路,瑩潤光芒絲絲縷縷地透過裂紋不斷外溢。頑石喚出人聲,已然是妖。
頑石成妖奇怪至極,然而更奇怪的是它口中的兩位師父。兩人皆是挺拔身姿,那大師父麵容清俊,眉目從容,著一襲白衣,衣擺處飾有蓮花形狀,華麗精致,貴氣繁複,以卍字紋勾邊。
二師父亦是風華之齡,形容俊朗,舉止灑脫,著一襲青衣,袖口飾有時續時斷的橫紋,細細觀察,卻是周易六十四卦圖形,赫然道家樣式。
一位是方外之人,一位是道家真士。兩位平日裏本來該捉妖的高人,卻有個不成人形的石妖徒兒,可不奇哉怪哉。
兩人一石匆忙趕路,而天空中層層疊疊的烏雲似有所覺,竟不再落往山間竹舍,掉頭一轉,朝山後而來,步步逼近。
雲虛子回頭瞧見,驚道:“好友,這情況不對。難道這些妖邪是循著線索追來?”
牧雲涼按著心口傷處,強忍疼痛:“我與小十居於此山數年,不曾遇見這等怪事。道長細察,今日可有不同尋常之事,以致招來變故?”
“我讓小十做了清蒸鰣魚。”
“鰣魚雖稀罕,然外界亦有。應非此緣故。”
“我為師不尊,同小十搶吃的了。”
“……非此。”
“我剛才急著救你,沒注意腳下,好像踩到了小十。”
“非……”牧雲涼低頭望見指縫間滲出的瑩潤白光,話語戛然止住。雲虛子忙張開手,這才察覺到徒兒石身已裂出縫隙,頓時悔得拍上腦門:“哎呀,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翻閱典籍時,曾見書中有一副畫像跟小十頗為相似。旁側注記雲:昆侖白石,乃女媧補天所遺五色石之一,質地極脆,不易留存,煉而服之能助人成仙,渡妖成魔。內蘊靈氣,有異香,傳百裏而不散。”
他將石頭送到自己麵前嗅了嗅:“呃,是有點香。”
聞言,小石頭自知連累兩位師父,趴在寬厚的掌心,低低叫一聲“師父”,又嗚嗚咽咽地幹哭出聲。
石身之上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猶如人體傷口愈合,溢出的光芒亦愈來愈少,然仍有星星點點飄入空中。轉眼之間,濃黑烏雲已追逐而至,陰風如刀掠過,割麵似的疼。
雲虛子悔不當初,忙自袖中取出一張符籙:“符上有降妖咒術,我捉妖時常用,能壓製妖的功體與靈氣。”他將小石頭一圈圈裹起,“小十,你忍著點。符上咒術克你,可能會很疼。”
她不作聲,老老實實團起身子,任二師父嚴嚴實實地裹入符籙之中。
果然,白石不再滲出靈氣,那團黑雲失去引導不由徘徊起來,一會兒移向左,一會兒移向右。
雲虛子正要趁機帶人下山,孰料一路奔波,牧雲涼身體支撐不住,踉蹌一步又嘔出淋漓血紅,心頭本來將凝住的傷口崩開,再次血流如注。
黑雲嗅到血腥味,頓時有了方向,尖銳叫囂著自天降下,落地化出妖邪之形,閃起灼灼目光盯來。接著又是一聲刺耳嚎叫,數條矯捷獸影倏地躍起,直撲而來!
雲虛子不慌不亂,拔劍出鞘,劍尖一旋,劃出一道森然劍光,當即打上衝在最前方的妖邪。隻聽連聲淒慘哀嚎,那團黑影墜地化出原形,卻是一隻肥大的山豬,它滾在地上掙紮兩下,沒了氣息。
後麵妖邪見他劍法厲害,驚懼地停下腳步,瞪起幽綠似鬼火的眼睛,在距他們百米之處,擋住去路。
雲虛子一邊警惕著前方群妖,一邊掠向同伴,借著黯淡月光,見牧雲涼胸口暗乎乎的一片,怕是血早將衣袍浸透,低聲道:“雲涼兄,撐不撐得住?”
牧雲涼點了點頭,正要答話,誰料甫一啟唇又嘔出數口鮮血,身子一斜似要倒下去。
雲虛子忙扶向他。
正是此刻!對麵妖邪抓住機會反撲,縱身躍起,伸出尖牙利爪襲向兩人。雲虛子身形一移,擋在前麵,一柄長劍使得若行雲流水,轉瞬間斬殺數隻妖,扭轉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