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手機鈴聲給弄醒的時候,天還沒亮。

不用看,肯定又是吳凡。這家夥老是弄不清兩邊的時間換算關係,通常都是把國內的晚上幾點,就簡單想成是我這邊的早上幾點,殊不知其中誤差大了。但跟他說也沒用,他那腦袋不是用來記這種瑣事的。

我摸過手機,貼到耳朵上。剛要開口,忽聽身邊有人嗯哼了一聲。忙睜眼扭頭,不免小吃一驚。一隻柔細的小胳膊還正搭在我肚子上呢,方才那麼大的聲響,也沒將她從酣睡中喚醒,隻是發出點夢囈而已。

許多昨晚的片段飛快閃過腦海。我來不及皺眉晃腦袋,趕緊跳下床,來到另一間房裏,這才開始通話。

“若鬆,還沒起床呢?”萬裏之外的吳凡倒像挺明白,好像我這兒已經天大亮了似的。

“啊,剛起剛起,這不正打算站站樁嘛。”我強忍住一個哈欠,不便在時差方麵跟他多羅嗦。與國內別人聯係時,都是我打過去——話費不對等啊,國內打美國是每分鍾好幾塊,美國打過去則僅有一點幾美分——但惟有他不在乎這些,總是有空就撥過來跟我聊,而我想找他的時候,他卻又多半沒空了。就衝這點,他再怎麼攪和我的睡眠,我也沒絲毫意見。

“我肯定又算錯時間了,”他倒也不全糊塗,“簡單說吧,你的飛機正點什麼時候到啊?”

“大概北京時間的——”我想了想,“差不多明晚半夜吧。”

“那好,我去接你。下飛機後萬一碰不上就打我電話。”

“嗯?這沒必要吧?”我頗感意外,“你那麼忙,等我到家再找你就是了。”

“嗨,少廢話,就這麼定了啊。繼續睡吧。”他掛了電話。

我有點納悶。雖說這當老板的人不在乎錢,但起碼也該在乎時間啊。就為我這麼個老發小,聚到一起固然親切無比,但至於誇張到如此隆重的地步嗎?而且他怎麼好象比我還著急?莫非我身上會有什麼可利用的地方?我不由想找個鏡子打量下自己。當然隨即便覺得不該這麼想,有點褻瀆朋友情誼了。但誰讓他是資本家呢,江湖上不總是傳說著,這些人絕對都是無利不起早嗎?

不管怎樣,我還是頗為感動。到底是祖國同胞,我這還沒動身呢,溫暖就直撲過來了。

再回到臥室裏,見床上的女孩依舊睡得那麼香甜。赤裸的四肢無比舒展的攤開,看樣子比在自己家還坦然。

昨天是美國勞工節,晚上有個華人團體的聚會,半自助酒會半自娛演出的形式。海外生活太寂寞了,華人間平日就愛巧立名目搞些集會活動,何況這種老美的全民節日。我照例出場表演了一段太極拳,然後向大家告別說,不好意思,我將回國做幾個月的訪問學者,短期內不能跟大家見麵了。

場內一片唏噓聲。男士們紛紛向我表示恭喜。

卻有個胖冬瓜樣的女人脫口問道:“那你太太呢?也一起去嗎?”

不待我回答,立即有人接上了一番嘰喳,大意為:

“沒錯啊,老公回大陸,一定要太太跟著的。”

“王太太前不久就是辭了薪俸不薄的工作,陪先生回了大陸,連孩子都停了這邊的學業,一同帶回去了。”

“如今大陸那邊的誘惑太多了,人都說,要一個男人回去兩年還不離婚,簡直都不正常。”

“哪用得了兩年啊,半年就該出問題了。”

“可不是嗎,以往公司裏派員工去大陸,做首代還要再三推辭,現在讓他們去個下麵縣裏的小公司,都還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