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離別的憂傷8
蜘蛛之尋
老陳和樊寶南蒸完桑拿,才打電話我。地點在紅色戀人,真夠眩的。看著紅色戀人裏躁動的男男女女,稚嫩沒有滄桑的臉,青春張揚,對比下,我覺出自己的蒼老,不由黯然。米米跟著我一起來的,她非來不可。
我在電話裏重複紅色戀人時,她已飛快地換好了衣服。
她喜歡旗袍,狂熱的。她知道這是最顯現身材的著裝。無袖短裙的那種,黑色。從領部到胸前,兩粒回形的結扣。胸口一大朵鮮豔大紅的牡丹花,葉子以優美的弧線劃到細腰上。她的頭發隨手一挽,在發髻上插了一枚蟹菊銀簪,眼線描過了眼角,往上挑,睫毛高翹,像日本藝妓在唇中間抹了腥紅的唇膏。
十月已有寒意,她似乎沒有畏寒的細胞。出門前,我停下步子,不無擔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居然冰雪剔透地窺到我的用意。飛快地轉身,取了件黑色風衣,從頸口一直扣下去,隻露出小截的腿。她總有方法將自己打扮得耀眼,這是她的優點也是我的虛榮。
在電梯裏,她膩在我身上撒嬌,戲弄我愛她在心口難開。一出電梯,儼然成另一張麵孔,矜持高貴,真是莫名其妙。然而我不得不佩服她像變色龍,不同的場合不同的變化。她穿過人群時,目不斜視。太多男人給她行注目禮,一直到包房,她才自得地挑了挑眉毛。
“脖子累了沒有?”我看也不看她。
“什麼意思?”
“招攬夠了別人的眼光吧,我怕你的脖子撐不住了。”
“哈哈,你吃醋了?”
“省省吧!有醋也和餃子了,倒在你這,浪費。”
“沒見過你這號嘴硬的人。”
我白了她一眼,她毫不示弱地挑起眼角。
樊寶南和老陳早已在包房裏。米米出現後,樊寶南的眼睛就再也沒看過屏幕。深諳此道的米米越發顯得冷豔,隻是伸出手,大方地和他輕握了一下。一路進來,我也見識了她的魅力,忍不住偷偷掃了她一眼,很快就被米米捕捉到,她得意的樣子讓我窘迫不已。第一次樊寶南恭維了我,用一種被女人俘虜後的腔調。
“安先生,你女朋友真是豔光四射啊!”
我不知出於什麼心態,也許是想打擊米米的囂張,也許是想體現與樊寶南不同的品味。我捏捏米米的臉,誇張地回答:“是嗎?這小丫頭還算漂亮?她是我表妹。”
“是嗎?”
樊寶南眼裏流露出驚喜。我點了根煙,含糊地應了一聲。米米的臉色非常難看,我知道她不會在這種情況下出岔子的。她雖精於保存臉麵,但也按捺不住怨氣,果然她起身目光灼灼地直視我。
“表哥,陪我去跳舞。”
我趕緊搖頭,想避開她的發難。就在此時,樊寶南迅速站起身。
“我也想跳舞,可以嗎?”
米米一愣,繼而衝他甜甜的笑,聳聳肩同意了。老陳待兩人出去後,盯了我半天。我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去。
“過了過了,安道,你對米米……”他銨熄了煙頭,“女人呢,可以要也可以甩,但沒必要得罪她們。花點錢,圖的就是開心,這樣沒意思。”
我也弄不清為何對米米留連不決。我猛吸了兩口煙。
老陳還在說:“照我看,米米可不是那種沒大腦的女人,你沒看透她。女人哪!像塊炭,燙時暖你的手,冷時能黑了你的手。你未必是她的對手,她不簡單,哎,你對她到底了解多少?”
“露水姻緣,還問生辰八字呀?”我勉強地坐直,“等她下次飛回來,就Say Godbye。”
“有新目標了?”老陳興趣大增,“哪裏的?”
別淡林。昨天晚上我和她一起吃的大排檔,她捏著滾燙的炸湯園,不停地甩手,又舍不得鬆開,沾上油的手指一直在嘴裏吸吮,想到她狼狽可愛的樣子,我就忍不住地微笑。
“保密。”
“認真的。這次是認真的。” 老陳搖頭,我也笑了,老陳長歎了口氣。“要是真遇上好,就定下來吧,一個人飄飄蕩蕩的日子並不好過。”
“哦?你這個鑽石王老五,不再說女人是條繩了?”
他看看我,無奈地苦笑。
“其實,我和我老婆本來是很愉快的,但那時,她很有抱負,一心想唱出名堂,唱戲沒出路,想轉行唱美聲。硬托人介紹到國外深造,所以我們用了所有的積蓄,還借了許多債,把她送出去了。”
“你也支持她這麼做?這麼盲目。到國外,她把你……”我忍住了不滿。這是多麼任性的女人。
“我尊重她的一切意願。”老陳喝下一口酒,久久沒有咽下去。“對了,米米下次飛哪?”
“上海,明天的航班。”
“行,能和平解決就盡快,別拖泥帶水。”
昨晚米米回來後非常沉默。晚上,她仍然和我做愛,她的怨氣在我的身體裏留下痕跡。清晨,她做了胡蘿卜餅和稀粥,煎了兩個荷包蛋。我抓了張報紙坐到餐桌前,米米仍舊講著新聞趣事,可我滿腦子全是如何對米米提分手,千頭萬緒,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措詞。
“阿道,你愛不愛我?”
我一陣錯愕,米米在這個時候又老調重談,我竟莫名地心虛。我咬了口胡蘿卜餅,味道非常好。
“安道!”
“愛。非常愛。”
我本來是想借此機會說分手,這正是最好的開始,但話到嘴邊,我改了口,於是迅急地向米米舉起手裏的胡蘿卜餅,眨了一下眼睛,示意愛的是胡蘿卜餅。此刻,我才認真地考慮如何麵對與米米的分手,這種考慮在以往從未曾有過,臨門一腳時竟不知所措有。而且,當她提這個問題時,我滿腦子都在回旋,到底愛不愛?我隻能打岔。
“對了,我的白襯衣呢?”
她抱臂望著我,滿臉氣惱,然後從裏屋拿出襯衣,走到我身後,替我穿上,並將襯衣塞進我的褲子,順便揉亂了我的頭發。
“我問的是我,不是胡蘿卜餅。”她很固執。
“米米,你的手藝怎麼那好,總讓我有好胃口。”
我咬了口餅,振振雙臂地站起來。她將我堵在洗手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