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紹說的其實比較簡略。那孩子其實是忽然得了腹瀉症,上吐下瀉,數日不止,請了多少疾醫都沒有辦法,嚴重到差點就夭折了。最後,稽舍死馬當活馬醫的給孩子喂了一劑五石散,孩子竟然真的起死回生、轉危為安了。稽舍還特意寫了一篇《寒食散賦》,對五石散大讚特讚,稱其為“偉斯藥建之入神,建殊功於今世”。
“所以?”衛玠聽完故事後還是不買賬。
“所以五石散是好的。”裴修迫切的解釋道。這樣他也就不用在阿娘與衛熠之間左右為難。
衛玠歎了口氣,五石散的好壞,與裴修的失約毫無關係好嗎?而且……:“它能治一種病,不代表它能治全天下的病。你根本沒有明白我阿姊當日話裏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
衛熠隻是拿藥打了個比方,真正的矛盾並不在此。裴修也許是真的沒理解衛熠的意思,也許是理解了卻還一廂情願隻能聽到他想聽到的,但不管他到底是哪種情況,衛玠都將成為那個敲碎他美夢的人。
“你連她的話都不懂,又何談在一起?放手吧。”這一刻,衛玠才真正明白了淨檢法師的意思,裴修再這樣執著下去,傷人不一定,傷己卻是肯定的。
“放手?我從八歲就喜歡她,一直到如今,你讓我如何放手?放手之後我們又要如何?”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衛玠這是從現代微博上看到的古代版分手說法,他感覺說的很有道理。分開了未必能當朋友,卻也不至於當仇人。
棗哥在這個時候剛好找了過來。他之前遇到了晉疾醫,知道衛玠遲遲還沒回來,有些擔心就趕過來查看情況。結果,果然有情況啊!他對裴修道:“要不你當從未與阿賢,呃,不對,現在是武賢法師認識過吧。”
“你們說的好生容易。”
說完,裴修就失魂落魄的走了,覺得他們是不會明白他的。
衛玠和衛璪麵麵相覷,他們確實不明白裴修,但裴修也不明白他們。他們不是在指責什麼,也不覺得裴修有多大的錯,畢竟衛熠在感情之筆爛賬裏也有錯。他們隻是在勸裴修放下而已,倆人既然不合適,又何必繼續互相折磨?
衛玠和衛璪本來是不想告訴衛熠這些,但衛熠還是知道了。因為她就在衛璪身後的不遠處,她也擔心衛玠,跟了過來。她一襲黑色的僧袍,默默的來,又默默的離開,就好像她從未出現。
她站在高處,看著數家茅屋清溪上,千樹蟬聲落日中,感覺整個人都得到了平靜。
有些感情,注定隻是讓你知道,它曾經存在過,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
晉武帝換了藥,果然精神大振,把功勞全都記在了替身一事上。幾個替身比丘尼的家族,都得到了源源不斷的賞賜。
衛家得到的尤其特別——允外調的衛璪與衛熠同行。
又十日。
趕在太子大婚前,衛璪終於走馬上任,行囊早已經收拾妥當,順便帶上了衛熠。僧袍駿馬,□□短刀,看上去更加帥氣了。
十裏長亭聞鼓角,一川秀色明花柳。
衛玠終於把那日話在嘴邊,卻礙於麵子而沒有說出的話,對即將遠行的兄姊說了出來:“我舍不得你們走。”
衛璪與衛熠又何嚐舍得衛玠呢?
“但是我更舍不得讓你們因為我而放棄屬於你們的抱負。”
馬丁說過,每一個強大的人,都咬著牙度過過一段沒人幫忙,沒人支持,沒人噓寒問暖的日子。過去了,這就是你的成人禮,過不去,求饒了,這就是你的無底洞。
衛玠不想成為那個拖累他兄姊沉入無底洞的人,所以,哪怕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他還是堅持沒說再見,因為年去歲來,故人終將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