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1 / 2)

十年後——

元狩十二年, 中秋佳節, 位於大魏南境的臨川城裏有一家名為“逢今”的大酒樓, 一位近日自金陵回臨川祭祖的富商在此宴客, 特意請了臨川城裏花雅兩部的幾個戲班子都來唱堂會。

在中間登台的有一個昆腔班子, 唱得是《浣紗記》裏最後一出《泛湖》。這出《泛湖》講的是範蠡助越王勾踐成就千秋霸業之後, 便功成身退, 攜了西施美人泛舟湖上。

那富商多年行商,聽多了大江南北的昆腔,深諳此道。這個昆腔小班雖名不見經傳, 可那扮著範蠡的生和扮著西施的旦一登台,富商就覺出了不同。

隻見那西施桃花玉麵,雙眸含波, 美若朝霞映雪。她款擺水袖緩步上台, 一舉手一抬足,高雅出塵, 偏又透著訴不盡的嫵媚。而那範蠡更是美如冠玉, 尤其是那一雙鳳眸隨意一掃, 便是勾魂攝魄。偏他一身英氣卻足, 越發是氣宇軒昂, 如圭如璋。這般扮相, 放眼整個大魏怕也難找出幾人,更何況竟能如此分庭抗禮出現在台上,頓時就引來席間一片稱讚。

待那範蠡一開口, 唱腔柔婉如潺潺流水, 清冽如泠泠冰泉,瞬間博得了滿堂喝彩。在這唱腔上,那西施卻是遜色幾分,但比之尋常優伶也已遠勝許多。

在聽著戲間,有人舉杯向那富商道賀,“我聽聞你的生意如今已遠做到了南梁,果然當得起‘家大業大’四個字。”

“哪裏哪裏,這全虧了今上英明,”那富商舉杯回敬道,“當年征西一戰滅了西狼,又與南梁定下盟約,十年來毫無相犯。我這等行商之人才敢這般來往於兩國之間。”

“今上雄才大略,征西一戰後,輕徭薄賦,勸課農桑,十年勵精圖治,如今的大魏可稱盛世。”另一人也笑著感慨道。

“想今上當年北拒戎狄,西驅西狼,南與梁國結盟,威傳四海,名震八方。”先前那人笑著道,“我至今都還記得十年前那傳唱在街頭巷尾的讚頌歌謠。我等能生在這盛世,當真是平生大幸。”

“來,大家為這盛世共飲一杯!”那富商舉杯提議。眾人紛紛舉杯附和,共飲一杯之後,又邊聽著戲邊說了許多閑話。待到這一出《泛湖》唱罷,那富商心中喜歡,便吩咐人請了那範蠡西施上前來領賞。

那生、旦二人跟著下人一起過來富商的席前時,那富商盯著那生不禁一楞,在那二人謝過賞之後,他忍不住問那生道,“你姓什麼?”

“小人姓沈。”那生回答。

“原來姓沈……”那富商的語氣有幾分失望,“你的扮相和身段看起來倒有幾分像當年名動金陵城的芙蓉班班主姬淵。不過,聽聞他從來不唱生角,隻唱旦角。”

“老爺說笑了,”那生笑答道,“我怎敢與當年的金陵檀郎相提並論,我聽聞他為人一向肆意高調,想來也不會甘心屈就在這小地方。”

“也對,”富商也笑起來,“當年他在金陵城擺台唱了三天《長生殿》,我曾有幸一觀,當真是驚為天人。”

他又一指默然站在一旁的旦,笑道,“他的唱腔身段自不必說,扮相可要比她還俊上兩分呢。可惜他失蹤多年,不能再聽他唱戲,真是我平生一大憾事。”

那富商語罷,撫膝長歎不已。那生與旦皆不接話,隻是笑著看那富商感慨。富商後又再多賞了他們一些錢,就讓他們退下去了。

因隻訂了這一出戲,生、旦二人便直接回了酒樓後院,才進庭院,那旦就笑著調侃道,“想不到這十年過去,還有人這麼惦記著你,金陵檀郎果然魅力非凡。”

那生還未回答,忽聽見後院裏有人用清澈的嗓音也正唱著那出《泛湖》裏的一支《園林好》:“……謝君王將前姻再提。謝伊家把初心不移。謝一縷溪紗相係。諧匹配作良媒。諧匹配作良媒……”

生、旦二人抬眼望去,隻見前方天井處,有兩個八.九歲的少年正套著長長的水袖,伴著秋風,婉轉對唱著那謀士美人的千古佳話:“……早離了塵凡濁世。空回首駭弩危機。伴浮鷗溪頭沙嘴。學冥鴻尋雙逐對。我嗬。從今後車兒馬兒。好一回辭伊謝伊。呀。趁風帆海天無際……”

他們二人都生得極好,一個芝蘭玉樹,清冷若花間曉露,一個玉麵鳳眼,俊美若晨曦薄霧,像極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