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柱精神抖擻地跳下床來,臉上如沐春風……
龍長市財源大街“聚寶閣”剛一開門兒,陳掌櫃就迎來了一位客人,這位爺穿得很寒酸,鞋子上還有補丁,胳肢窩裏夾著一個長條狀的木盒子,陳掌櫃久經曆練的眼睛一眼就看出,這盒子是楠木做的。
陳掌櫃連忙招呼夥計上茶,“聚寶閣”上茶是有講究的,全憑掌櫃的手勢,掌櫃舉手時手心朝外,則上隔年的花茶。若是掌櫃的手心朝內,則表明來了貴客,一定要上清明前的“龍井”新茶,今天陳掌櫃的手勢是手心朝內。
夥計上茶時心裏還在嘀咕,這位客人穿得比叫花子也強不到哪兒去,憑什麼要給他上好茶?
陳掌櫃此時卻心中暗喜,有好買賣上門啦,他十七八歲就在古玩場上混,什麼人沒見過?你看夾木盒子的那位爺,別看穿得寒酸,可那喝茶的架勢不是一般人能學出來的,他蹺著二郎腿,用三個指頭捏碗蓋兒,先是用碗蓋邊兒撇撇茶沫兒,然後再把碗蓋兒蓋上,隻留出一道縫兒,端起蓋碗抿了一小口,茶水在口腔裏像漱口似的轉幾個圈兒才從容不迫地咽下去,這才叫品茶,此人見過世麵。
田二柱不聲不響隻顧喝茶,有那個楠木盒子撐著,這會兒他氣壯著呢,氣壯之人是無需多說話的,再說他也有幾年沒喝過這麼好的茶了,正好借此享受一下。陳掌櫃當然也不著急,他心裏像明鏡似的,這位爺是個等米下鍋的主兒,他比你還急,此時必須得沉住氣,上趕著不是買賣。他隻是不動聲色地吩咐夥計給客人的茶杯續水。
田二柱的茶接連續了兩次水,夥計還想再續水,他做了個手勢表示拒絕,按他的意思,龍井茶沏第一遍水時味道還不足,第二水才恰到好處,再加一水不過是點兒餘味罷了,起到的是回味的效果,茶喝到這份兒上就該換茶葉了,因為續四水的茶無異於刷鍋水,也很不禮貌。
田二柱由於不懂字畫,所以多長了個心眼,決定少說話,言多必失,鬧不好露怯不說,還賣不出好價兒,最好是由對方開價兒,自己再還價。
田二柱慢慢打開盒子送到陳掌櫃麵前:“老板,請過目。”
陳掌櫃不動聲色地展開畫軸,他簡單地掃了一眼畫麵,這是一幅蘭梅圖,他的目光迫不及待地落在落款和印文上,馬湘蘭?他心裏一動……陳掌櫃聽說過這位女畫家,此女為明末名震江南的“秦淮八豔”之一,曾為南京秦淮歌妓,色藝雙絕,能詩,善畫蘭竹,她的作品傳世不多,陳掌櫃入行幾十年,隻聞其名,未見其畫。和馬湘蘭印文並列的還有個叫王稚登的印文,顯然這是一幅兩人合作的作品,王稚登是誰?這恐怕還得查查書,陳掌櫃的文史知識這時就不大夠用了。先不管它,這幅畫兒他肯定是要了,從風格、技法和紙品的古舊程度來看,這幅畫兒乃真跡無疑。入行這麼多年,這點眼力他還是有的。古畫行裏贗品不少,多是仿大師級名家之作,以明代畫家為例,像文徵明、董其昌、唐寅、仇英等人的作品贗品居多,相比之下,馬湘蘭隻是個秦淮歌妓,至少不是大師級名家,仿作者似乎犯不上為個馬湘蘭作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