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往下捱著。大半年過去了,月娥所期待的事情卻還是遲遲地不肯發生,甚至連一點跡象都沒有。馬瘸子每天該上班的時候就走了,該下班的時候安然無恙地就回來了。差不多像鍾表一樣準時。這讓月娥既著急,又失望。
她沒有多少文化,但卻每天都看電視新聞。一看到有關礦難事故的報道,她便興奮得渾身打顫,連氣兒都喘不勻活了。
月娥原本對煤礦的事情一無所知,現在卻了解了很多。她知道,煤礦上的事故是各種各樣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出其不意地鑽出來,吞沒掉一條人的性命。可是,馬瘸子所在的煤礦卻好端端的,一點事情都沒有。
月娥一邊焦急地等待著,一邊安慰自己說:久打河邊過,不能不濕腳。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摔死的都是爬高的。她不相信馬瘸子會永遠吉星高照。
在她的家鄉有一種迷信的說法,認為女人的經血是最不吉利的東西,誰沾上了都要倒黴。誰若是跟哪家結了仇怨,便偷偷地把沾了女人經血的衛生紙埋在哪家的地界裏,那家裏就或遲或早一定要倒黴了。月娥相信這種做法是靈驗的。她偷偷地包了一條自己用過的衛生巾,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摸黑來到馬瘸子幹活的煤礦上,把那東西悄悄地埋在了煤堆裏。
馬瘸子要去上班時,她還是燒了好吃的飯菜侍侯他,並勸馬瘸子多吃。她嘴裏說著:多吃些,多吃些。吃飽了力氣足。心裏想的卻是:吃了這一回,還不知有沒有下一回呢。多吃一口是一口吧。在她的眼裏,馬瘸子差不多已經是個死鬼了。夜裏上了床,她甚至不願意挨他,也不敢挨他。馬瘸子要跟她行夫妻之事,她總是想方設法地敷衍、推諉。
馬瘸子睡著了,月娥卻還醒著。許是心裏藏著事的緣故吧,自從嫁給了這個男人以後,月娥就落下了一個失眠的毛病。半宿半宿地睡不著。睡不著便胡思亂想。不過,想得最多的還是馬瘸子的死。在她的假想中,馬瘸子已經死過一百回了。
冬去春來。一年過去了,又幾個月過去了。馬瘸子卻還是好端端的,連根汗毛都沒傷著。月娥的心情便一天比一天地糟起來,像天空一樣,霧氣沉沉的,沒有個放晴的時候。
月娥來嫁死,圖的是幾十萬的大錢。馬瘸子掙的那幾個工資錢,遠遠地不能滿足她的胃口。為了多攢下幾個錢,她差不多到了變本加厲的程度。
有時候剛剛拿到馬瘸子給她的工資,第二天她就說沒了。派不來別的用場,她幹脆說是買東西的時候被小偷偷去了。為了不使馬瘸子起疑心,她故意把衣服口袋用刀子割破,偽裝成被偷了的樣子。而且,臉上還帶了淚痕,一副傷心欲絕的表情。馬瘸子見不得她傷心的樣子。於是,便打連班下窯,加倍地掙錢,以補償小偷帶來的損失。可是,馬瘸子畢竟是一個下苦力的馬瘸子。拿出吃奶的力氣來,也掙不了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