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漫長的第二戰場4
為緩和英美雙方會談的氣氛,羅斯福邀請英國人到他那幽靜的白色別墅參加傳統火雞宴,羅斯福親自動手為大家切開火雞。然後大家來到臨時作聯合參謀長會議會場的大會議室。屋子裏一部老式的留聲機放出悅耳的舞曲,人們翩翩起舞,可惜女性太少,隻有丘吉爾的女兒薩拉·丘吉爾一位,邀她跳舞的人,使她應接不暇。老丘吉爾也忘卻白天的煩惱,邀了羅斯福的軍事秘書,綽號叫“老爹”的沃森將軍,踏著華爾茲的舞步繞過了羅斯福的沙發。
輕鬆的舞會似乎沒有收到多大效果,以後的會議“雙方的火氣依然很大”。
11月27日,英、美雙方人員,帶著比原來更大的分歧踏上飛往德黑蘭的旅程。
從開羅到德黑蘭的航程大約是六小時,途經巴勒斯坦全境。羅斯福自知自己的身體狀況,“恐怕以後再也不會飛這條航線了”。他特別要求一點多餘的時間,好好看看這個基督誕生地。
他和布賴恩已相處幾日,特別喜歡這個沉穩的飛行員。兩人共同擬定一條路線,使聖地的每一處名勝古跡都不會被丟掉。
他們首先飛臨貝爾謝巴及其著名的井泉,當時氣候極佳,機翼下的一切都曆曆在目;羅斯福孩提時代就已銘記在心的景觀,隨飛機翻越過一座高山後,便一一進入眼簾。
“那是伯利恒,低飛,”羅斯福命令道。
布賴恩把飛機傾斜得快要使一隻機翼觸地了,總統凝視著耶穌誕生地的小教堂,心裏真想降落,親自進去看看。
不一會,那個光怪陸離的聖城耶路撒冷出現了,飛機在上空開始盤旋。總統在逐一辨認那些神聖的建築物,並且激動地一一大聲喊出它們的名稱:
“大衛墓、天國之門、耶穌拱頂、耶穌受難地、伊斯蘭陵墓、大馬士革之門、聖墓教堂、哭牆。”
“布賴恩:再轉一圈。”總統命令道。
於是飛機又緩緩地繞了回來,引起地麵無數行人駐足仰首觀望這架幾個發動機的龐然大物,它低得幾乎要擦到古老的房脊了。
接著,他們繞著橄欖山的梯階型山坡飛了一圈,似乎是向山頂上聳立著的耶穌升天教堂致以最後敬意,然後,飛機戀戀不舍地緩緩離去。
伊朗德黑蘭。
從機場到市區寬闊公路的兩旁,每隔五十碼一個,布滿了俄國衛兵。他們穿著肥大的灰色上裝,腰束寬寬的皮帶,藍褲子的肥大褲角塞在笨重多褶的靴子裏,頭戴灰色淺帽;他們個個手裏端著轉盤式衝鋒槍,全神貫注地守衛著。
羅斯福、丘吉爾等盟國的大小首腦們乘坐的專車風馳電掣般駛過這些衛兵的麵前。為安全起見,斯大林特意捎信給羅斯福,動員他從四公裏外的美國公使館搬到了俄國公使館大院裏一座方方正正像盒子一樣的樓裏去住。丘吉爾則下榻到與蘇聯使館一牆之隔的英國公使館內。
決定世界命運的大國首腦們現在在德黑蘭聚首了。他們控製著四億以上的人口,幾千萬的軍隊,他們的一舉一動影響著世界。
代號為“找到了”的德黑蘭會議於11月28日下午4時舉行了第一次全體會議。會議地點在蘇聯使館。
提前兩天到達德黑蘭的斯大林,身著淺棕色元帥服,兩個特大號金色肩章上的兩顆大白星閃閃發光,濃密的頭發和鐵灰色胡子,透露出威武和沉著的氣質,他麵帶微笑會見了羅斯福和丘吉爾,三人頭一次圍著一張桌子坐著。
幾分鍾的寒暄過後,會議主持者羅斯福議請斯大林先說幾句開場白。
“不”,斯大林的譯員巴甫洛夫把話翻譯過來說,“他寧願聽。”
羅斯福不得不先說幾句,歡迎俄國人作為“家庭的新成員”,三巨頭會議將是友好和坦率的……,說話中間“他笑容可掬地把坐在桌子四周的人打量一遍,好像是仁慈而有錢的大叔看望窮親戚一樣”,丘吉爾的翻譯伯斯回憶道:
丘吉爾感冒發燒的紅暈還沒有退盡,喉嚨痛,說話也很嘶啞,但這無損於他的口才。他說:坐在桌子周圍的人“也許代表著人類曆史上從未有過的、世界強國的最大集結,”他們掌握著“縮短戰爭、幾乎肯定可以得到勝利之權,毫無疑問,還掌握著人類的幸福和命運……”
轉了一圈,羅斯福開始了他的正式發言。
他先簡要回顧了曆次英美會議上所製定的各項戰略計劃,談到了太平洋戰場、中國戰場,繼而談到歐洲形勢。此時,他提出了美國的看法:
羅斯福說,一年多來,美國的戰略方針一直是力圖緩和德軍對蘇聯的壓力。但是,直到魁北克會議決定1944年5月為橫渡海峽的日期止,一直未能製定出實施這一軍事行動的最後計劃。毫無疑問。羅斯福料到丘吉爾會提出他的論點,便又補充道,不少人主張在地中海采取進一步的軍事行動。但他深信,即將在5月份發動的這場極其重要的進攻決不能因如此一些次要的行動而推遲下去。
接著斯大林講話了。他的講話語氣平緩,句子簡短,思維周密,言簡意賅。英、美兩國的元首都認真傾聽。他認為發動對德國的進攻,意大利不是合適的地點,“霸王”行動,才是1944年一切戰役的基礎。
丘吉爾的發言,先繞了一個大彎,說美、英兩國對諾曼底登陸的計劃已久。這一行動的延誤確實令人失望。但是一轉折,馬上他就提出現在應力勸土耳其參加戰爭,利用東地中海出現的大好形勢,把預定的橫渡海峽的計劃再推遲兩至三個月。
丘吉爾的辯才又一次充分表現出來,他的閃爍的靈感一冒頭,就情不自禁高談闊論起來,隻說得羅斯福直打瞌睡;斯大林幾次想打斷他的話頭,但終於還是使出極大的忍力,沒把話說出口,隻是拚命地用鉛筆在紙上畫著什麼。
曆時三小時二十分鍾的第一次會議在彬彬有禮、談得來的氣氛中結束。三位巨頭,各抒己見,互相試探。美、蘇兩國在歐洲戰場的方針很一致,這一點使他們親密起來,不覺中英國人開始被冷落了。
第二天上午,三大盟國的最高軍事顧問們,在英國公使館第一次坐在一起,專門討論軍事問題。英國布魯克把丘吉爾在首腦會議上沒有提出的計劃端了出來:要把地中海的全部兵力應用於意大利及地中海中部戰役,其中包括他的總司令最欣賞的計劃——攻取羅德島。而馬歇爾和伏羅希洛夫則主張配合“霸王”行動,把地中海的兵力抽出一部分,從法國南部進行側翼進攻。三方二派僵持不下,各談各話,衝突又現。
下午,三巨頭再聚首。
這是以一個簡短而令人難忘的贈劍儀式開始的。
丘吉爾從倫敦給斯大林元帥帶來了一柄“斯大林格勒”榮譽之劍。劍上用英文和俄文刻著“贈給堅強的斯大林格勒市民。國王喬治六世代表不列顛人民敬贈。”
儀式莊重。指揮儀仗隊的英俊英國中尉高擎著那柄修長筆直的寶劍肅立一旁,丘吉爾作了一席感情充沛的發言,說奉國王之命將此榮譽之劍交給斯大林,托他轉交給英勇的斯大林格勒市民。斯大林用俄語致了答詞。接著,首相莊嚴地雙手托劍,把它贈交元帥,斯大林深受感動地接過來,俯身吻一下精美的劍柄。然後,把劍遞給身邊的伏羅希洛夫。儀式到此結束。
動人的儀式,沒有減弱會議上各方為各自目的而戰。
上午的衝突,展現在三方最高軍事顧問的介紹中。他們彙報結束後,斯大林發言了:
“誰來指揮霸王行動?”
“這個問題還沒有最後定。”
這個問題頗使羅斯福尷尬,但也隻得照實說了。
斯大林見問題挺尖銳,便緩和一下口氣,又說道:任命最高統帥純屬羅斯福總統的事,他本人對任命誰作盟軍統帥並不想發表意見;但他的確想知道由誰指揮,並堅持一定要知道這一行動的確切時間。因盟軍畢竟還希望蘇軍在“霸王”行動的同時也在東方戰線發動一場大規模攻勢相配合。斯大林還堅定表示不能把這一戰役拖到1944年5月以後。
丘吉爾為了把羅德島和土耳其作為戰略據點,為他念念不忘的巴爾幹計劃,又作了最後一次的努力,或者應該說是勇敢的努力。他的表現“像一隻發狂的鷹,似乎是一頭撲向地中海東端,尋找可以攫取的東西。”
斯大林則像一隻雄獅,把矛頭對準丘吉爾這隻發狂的鷹。在丘吉爾正在為自己的發言暗暗陶醉中,冷不防,一個挑戰性問題從斯大林口中吐出:
“我想就‘霸王’行動對首相提出一個直截了當的問題,首相及其英國的參謀人員真的讚成‘霸王’行動,還是你們隻是口頭上說說,用來安慰俄國人呢?”
詞令動聽,委婉得體的辯論家丘吉爾碰上了對手,對斯大林這種直來直去,毫不留情的問題也犯難了。
丘吉爾開始含糊其詞,繼而回答說,“如果具備英國所提之條件,那麼我們有責任把一切力量都投到渡海作戰上。”
斯大林對丘吉爾的回答未置可否,便談了俄國的三個條件:
“1.為使俄國從東方對‘霸王’行動的執行能夠
有所幫助,務必確定行動日期,並且該作戰行動不得推遲。
2.如果可能,對法國南部的進攻應於‘霸王’行動之前兩個月發動;如不可能,則應與‘霸王’行動同時發動,或遲於‘霸王’行動幾天發動。與意大利和巴爾幹的牽製性戰役相比較,這次進攻將是一次對‘霸王’行動直接支援的作戰行動。
3.‘霸王’行動的總司令應盡快予以任命。
除非上述三條在一周內得以落實,否則我將不會相信盟國真的要進行‘霸王’行動。”
或許斯大林是故意誇大其詞,但這壓力對丘吉爾來說卻是很大的。丘吉爾也得認真琢磨了。
由於斯大林要舉行晚宴,會議暫時休會。
就在這短暫的休息時間裏,羅斯福回到自己的臥室與剛到此地的小兒子伊利奧說到會議的一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