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2 / 3)

楊母迷惑地:“李叔?李叔是誰?”

楊洸大吼道:“大剛的爸爸!”他悲痛欲絕地哭著:“他死得那麼的慘,那麼的慘啊……”

“啊?!”

突然,楊洸一邊反複自言自語地說著“貪、貪!我沒有你們這樣的爸媽、沒有這樣的父母,我有罪、我有罪啊……貪、去貪吧!”一邊從衣袋裏掏出幾張銀行卡猛地扔在地上,轉身就衝出門外,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漆黑的雨中……

大街上空無一人,楊洸近似癲狂地在雨中狂奔。

他渾身濕透地來到大剛家,在門外輕輕不停地自言自語哭訴著:“李叔,我是小洸,我來看你了,我有罪、我有罪……”他無力地倒在了門口。

雨,一直不停地下著。楊洸慢慢地直起身,從包裏掏出幾疊錢和一張紙,寫著:“李叔:我有罪,對不起你,你一路走好啊!小洸叩首。”然後包好,一起輕輕地放在門口,緩緩退後幾步跪在了地上,對著家門重重地叩了三個頭。他慢慢抬起頭,愣愣地看著正在下著雨的黑朦朦的天空,搖晃著站起來,踉踉蹌蹌地消失在雨夜裏。

天空一點點地亮了起來,楊洸麵無表情、疲憊地來到了一大片公共綠化帶邊,他停下看了看四周,然後向綠化帶深處走去,在一棵大樹旁倒了下去,一動不動……

一縷微弱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楊洸的臉上、身上。他慢慢睜開眼睛,覺得很酸漲,看了看周圍:我這是在哪兒?試著坐起來:怎麼這麼酸痛?他摸了摸自己:衣服全都濕漉漉的,他想起來了……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怎麼辦?現在去哪兒?家?再也不想回那個“家”了;學校?先回學校吧。他摸濕透的褲袋,掏出錢:濕的,再掏出手機:也是濕的,打開後蓋:有水、完了,猶豫了一下扔在了一邊;他拿起錢甩了甩,又用力擠了擠當中的水,小心、仔細地一張一張數著:有三千四百多。

楊洸想了會兒,拿過身後的包站了起來,軟綿綿地朝路邊走去。路過點心攤,然後問攤主:“師傅,請問現在幾點了?”

攤主掏出手機看了下:“快十點了。”

楊洸:“哦,謝謝。”

楊洸路過報攤,眼一暼:有許多份報紙的頭版加粗標題、都出現“副市長”、“火災”、“楊國強”、“活活燒死五人”、“消防設施”等字樣,他猶豫地停了停,頭“嗡、嗡”地響了起來,他打著寒顫感到很冷,下意識地縮了縮頭,雙臂交叉抱著離開了。

他在長途汽車站買了去上海的車票。上車後他縮著頭,兩手臂抱著佝在後座角落裏。到上海汽車南站時,天已經快黑了。

楊洸步履艱難地走出車站。他勉強睜著又痛又酸的眼睛,看著川流不息、車來車往的街道和一簇簇來來去去的人群,想到了柳燕。他急切地想見到柳燕,渴望著她的撫慰和精神支撐,盼望能與柳燕‘一起飛’、最好現在就‘一起飛’;他此刻內心中的希望唯有她、也隻剩下她了! 可見到柳燕怎麼說?不管怎樣,先見見自己思念的柳燕,他想定了。

衣服幹了,他又冷又餓,可什麼也不想吃、也吃不下;走了一段路,在一公交車站坐上了去徐家彙的車。

夜晚的徐家彙,五彩繽紛,華燈一片,人流、車流絡繹不絕。他來到柳燕實習的商廈,在一樓的盥洗室洗了洗臉,看了下鏡子中的自己:咦?揮了揮手,是自己嗎?

他定了定神,來到了柳燕專櫃的樓層。他是第一次來這裏,隻是聽柳燕說起過在這個樓層;他忽然覺得,自己狼狽的樣子與這個明亮的、盡是華美女裝的環境很不協調,顯得那麼突兀,甚至有點怪異。他很不自然地東張西望尋找著柳燕,想象著見到柳燕時,那怕不說一句話,即便得到一個憐愛的目光,都會給他增添千辛何懼、萬難無畏的信心和勇氣。

在不遠處,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柳燕!他停住了;恰好,柳燕也看見了楊洸。二人相互對視著,一動不動地看著對方,楊洸的眼睛濕潤了,他剛想走上前去,柳燕卻慢慢地將頭扭到了一邊。

看見楊洸時,柳燕心裏一顫:他!頓時,自己就像是被撕裂的碎片,血往上湧、冰涼的心卻往下沉,兩條腿不由自主地要走過去,可是被身體重重地壓住,腦中劇烈翻滾著:

“早就計劃好啦,出國護照、錄取通知書,多漂亮的家啊。”

“真是天真。他怎麼好意思跟你說!”

“八萬元補償,夠嗎?”

“他要走了,前途無量的。”

柳燕不想再看下去,這個讓她魂牽夢繞、付出真愛的人,原來竟是個虛偽、“有種出種”的花花公子!

柳燕這幾天,是硬趟著深淵過來的。

那天深夜回到宿舍,一躺到床上,就再也起不來了。楊母說的每一句話都幾乎可以隨時擊垮她,使她徹底崩潰;她怎麼都不會想到:楊洸你竟是這樣的人!楊洸你怎麼會、怎麼可以這樣啊?!可事實又不由她不信,她悲痛欲絕……但倔強的性格卻不能容忍別人對她的羞辱,對自己“夢”的信念使她不會輕言放棄。想著想著,天已大亮。她實在起不了床,她想借手機打個電話請假,可是自己都是用姓名儲存的,根本記不住電話號碼,隻能硬撐著起來去上班。

柳燕的忍耐力使她能盡量保持原態,默默地將自己隱藏起來,所以沒有人察覺到她內心情感世界的驟變。即使昨晚玲玲告訴她:楊洸的爸爸是副市長,還引出了小葉和玲玲間的一番議論,她都不動聲色、處置泰然。

楊洸站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他等了很長時間;他感覺到了柳燕的異常,所以一定要和柳燕說幾句話。他在員工出口處看見一個熟悉的、疲憊不堪的身影,於是悄悄地在後麵跟了上去,在拐角處輕聲地叫了聲:“柳燕。”

柳燕聽到了,她知道這是楊洸,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柳燕略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地朝前走著。

“柳燕。”楊洸又在後麵輕聲叫著。

柳燕停下腳步,楊洸站到了柳燕的麵前。楊洸柔情且怯聲地問著:“柳燕,你,你為什麼不理我?”

柳燕平靜地:“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