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人(一)(1 / 2)

黎州寒冬的雪不大, 卻由衷的冷。

嶽淵不斷地往前跑, 喉嚨叫凜風割得滲出些腥甜, 劇烈的心跳讓胸腔疼得好似要炸開, 可他都不敢停下雙腿, 隻蒙頭跑, 跑得越遠越好, 連頭都不敢回。

“嶽淵,我不行了!”關關踉蹌跌倒在地,麵唇俱白, 額上留下豆大的汗珠,胸膛不斷起伏著,“我跑不動了...我真得跑不動了...”

那些人的怒聲、腳步聲似乎越來越近, 鋪天蓋地的恐懼湧上心頭。

嶽淵不敢停, 回頭將關關從地上拉起來,將他搭到背上, 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激烈喘息間艱難地說著:“別放棄...跑得動的...別放棄...!”

關關眼前開始泛黑, 雙腿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隻是麻木地跟著嶽淵跑。

嶽淵遠遠在枯林當中看見一處破廟, 他們已至窮途末路, 他們兩個又怎能跑得過那群窮凶極惡之徒?嶽淵當即一咬牙,拖著關關往破廟中跑去。

進破廟當中,嶽淵抬頭見左右各有四尊凶神惡煞的護法神像, 像樽常年失修, 舊痕斑斑,個個大如銅鈴的雙眼圓瞪著,十分懾人。

嶽淵和關關看見,具被嚇退一小步,可兩人聽遠方傳來低低喝聲,立刻噤聲斂息。

關關徹底慌了:“不行的,嶽淵,藏在這裏不行的。”

嶽淵左顧右盼,見當中佛像巨大,拉著關關一同藏到佛像後麵:“聽天由命罷!若世間真有神靈,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佛像後狹窄非常,好在兩人年齡小身骨也小,堪堪能進去,若換了成人,定是鑽不進去的。

兩人貼在佛像後,緊緊藏著身子,豎起耳朵聽外麵一舉一動的聲響。

前來捉拿他們的人腳步聲越來越近,隻見四個膀大腰圓、虎背熊腰的大漢破門而入,個個手中提著明晃晃的寒刀,眼露凶光,一寸一寸掃過破廟的角落。

佛前供奉的破爛香案叫他們砸得更爛,角落裏堆積的柴草亦被捅了十幾刀。嶽淵與關關藏在佛像後,有帷幕遮擋,一時卻也沒能惹起他們注意。

其中一人道:“那小子精得很,不會這麼傻跑到這死路來!肯定又跑遠了,我們快追!”

“對!我們還是到前麵去看看,捉不到那倆小子,可不好跟韓爺交代!”

“走!”

說著,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完全消失。

關關偷偷往外看了一眼,見外麵沒有一個人影,猛地呼出一口氣。方才他連呼吸都不敢,直憋得臉色通紅,差點背過氣去。

嶽淵見真得轉危為安,一時驚喜交加,周身放鬆下來:“好險...!”

關關如擂鼓的心才慢慢平複下來。他轉頭看向嶽淵,見嶽淵臉上滿是灰塵,相貌都甚為狼狽,一時之間,逢難之後的大喜叫他不禁笑出聲來。

嶽淵見他笑,自己也咯咯笑出來,說:“還笑,虧我冒著命救你!”

關關歎笑了聲,方才止住,說:“謝了。”

嶽淵說:“我們算兩清。之前在城隍廟,你分我一半饅頭,救了我一命,如今算我還情。不虧吧?”

關關揪了揪自己穿著的棉衣上冒出的棉花絮,說:“虧大了。半個饅頭就是一枚銅錢,我死了就死了,誰也不會在意,不值錢。連個饅頭都不如。”

嶽淵說:“怎麼會呢?一個人,最低值二兩銀子,若是賣進官家,就更貴了。二兩銀子是多少饅頭?”

關關又將棉花絮塞進破爛的棉衣裏,說:“這倒也是,還不如將我賣了,那是好多個饅頭了。”

嶽淵呸了聲:“那是我不該救你了?!活該你,你又不識字,依著葫蘆畫瓢別人也不會請你去寫字抄書,想想就知道的事,你還犯傻...叫人綁進去了吧?餓了幾天了?”

關關揉了揉鼻子:“我就想自己賺錢買個熱饅頭吃,不再撿別人剩下的。被關的時候,我聽那些孩子還在哭,你說哭什麼呢?說是怕死,怕死,可死了容易,活著很難。”

嶽淵不以為然:“再難也比死了好,有了命,想要的東西早晚都會有的。我爹說了,不可輕言棄,你不要想這些亂七八糟的。”說著,他從懷中摸出半塊幹餅來遞給關關。

關關舔著幹裂的嘴唇接過來,大快朵頤:“你說得也有道理。我以後就想做韓爺那樣的人,在路上都能隨便扔銀子給乞丐,身後跟著十幾個家丁護衛,不怕挨打,誰見了都恭恭敬敬的,走哪兒哪兒威風,去哪兒哪兒揚氣!”

韓爺本名韓繼榮,是蘭城大戶人家的大老爺,在黑白兩道上都吃得開,連官府都跟他一氣,活活的地頭蛇。這個人一肚子壞水,為了錢不擇手段,經常將蘭城無家可歸的孤兒拐騙綁走賣到外城去。關關就是叫他們抓去準備賣掉的。

蘭城府衙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韓爺給過官府不少好處,再說這些孤兒被賣走,縣令也樂得清靜,不然這些小孩兒還要靠府衙來接濟,即便喂大了也不見得能走正道,影響治安,索性給韓爺行個方便,還有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