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1 / 2)

這年的冬天涼的格外快。

立冬沒過多久就下了兩場雪, 頭一場約莫有兩日, 雪不算急, 就是風烈了些, 晚落的黃葉打著卷的往天上飛, 人都走不穩當。又過了幾日, 起初隻零零碎碎的飄著雪花, 哪成想越下越大,房前屋後積了半掌厚的雪,最下麵那層已然上凍, 更別提那車馬道上硬邦邦的冰疙瘩。

城郊一處莊子前。

大門吱呀的被推開,緊跟著出來三架馬車,因天冷, 門窗都加上了厚實抗風的夾棉簾子, 捂的嚴實合縫,拉車的馬蹄子上也裹了粗布, 防止打滑。

“姑娘還是隔日再走罷?”黃姑姑望著今晨剛掃出來的路, 仍不放心:“這會子雖說停了, 可保不準晌午就得下, 山路難走, 天色又暗的緊, 萬一困在路上怎麼是好。”

丫鬟頌平聞聲趕忙將簾子掀開個小縫,顧青竹將手裏的袖爐往側身一放,探出半個身子笑著安撫道:“姑姑放心, 途中若是不順我們便在小仙居住上一宿。”

黃姑姑見自家姑娘主意已定, 擰眉歎氣,回過頭再細細囑托隨車的家丁,頭車先探路再讓姑娘走,慢不打緊,謹慎小心才重要。也虧這幾年太平的很,附近連毛賊都鮮少見到,不然她是說什麼都不肯讓顧青竹自個兒帶著人手上路的。

頌安從後車裏下來,朝黃姑姑福了福身:“婢子核對單子盤點好了,往府裏送的東西都齊全,油紙傘被褥吃食什麼的也全備上了,便是路上生火做飯也使得。”

黃姑姑略安下心來,揮手讓後麵拉貨的馬車先行:“姑娘夜裏若真留宿在小仙居,差個那邊腳程快的回來報個信。”

顧青竹自然答應,頌安見狀和車夫打了招呼,自己則利索的鑽進車裏。

莊前到橋頭的小路有莊上的人連日清掃,積雪並不多,走的還算安穩,可一上大路,盡是凍成冰的車轍,幾個車夫都是手上有功夫的,盡量挑著有薄薄一層積雪的地方走,前頭時不時吆喝幾聲,提醒後頭的馬車繞行,便是如此顛簸也沒消停過。

頌平身子打了個晃,堪堪扶著窗沿穩住,心裏歎了句好險,扭頭對顧青竹念道:“姑娘還是再墊層棉被的好,您到底是大病初愈,這天氣趕路本就辛苦,要是磕著碰著婢子們可真沒臉回去跟老祖宗、老爺交待了!”

正捧著木匣挑選菩提子的顧青竹抬眼失笑:“隻是頭疼打幾個噴嚏而已,連發熱都不曾,怎的到你這就成了大病初愈?還有這坐墊...”秀白圓潤的食指一指:“再加床被子我可就真真兒的頂天立地了。”

被這麼一說,頌平不免有了聯想,自家姑娘打小身子骨強健,和同齡勤於鍛煉的哥兒比也是不遜色的,四季手腳都熱騰騰,冬日裏別的閨秀棉衣夾襖還要鬥篷,顧青竹單一件棉衣就能過,從小到大生病次數一雙手就能數過來。哪知前些日子一到莊上卻著了涼,頭疼不說,噴嚏打的眼睛鼻子通紅,請來大夫看說寒邪入體,要發發熱倒還好,可偏又沒有,調理了四五天才見成效。

大夫明麵上沒提,出了門才和黃姑姑交底,姑娘大概心裏有不痛快,睡眠不好,這才頭疼難止,心情好了病自然好得快。

頌平當時聽完氣的眼圈發熱,好好的婚事讓橫插一杠,要誰誰痛快?

對麵的頌安見頌平神色不對,便知她又想到旁的上麵去了,先一步接了話:“姑娘說的是,不過還是在腿上多加個毯子好,簾子雖厚,這車晃起來還不時的吹進來風。”

頌安性子穩,做事一板一眼,顧青竹也不駁她的好意,點頭接過小毯蓋在膝上,頌平忙壓下心思,過來幫忙把她腿邊的拽了拽。

如這樣走了大半日,到郊南岔口,雪竟又刮了起來,這裏本是出城商道,來往行商運貨的車隊人馬多出許多,打頭的家丁找人詢問路況,說南屏山裏勉強能走,但想趕著天黑前進城怕不可能,最好在南屏鎮歇上一晚。

南屏山位於汴梁城南,山勢平緩,林木茂盛,大路繞山而行,早前有不少山神廟、土地廟的,現今雖破敗了,但山腳的小鎮卻愈發熱鬧,飯館客棧接連不斷,前年連商行都遷入了幾家。

“那就去小仙居。”左右也不差這一日,小仙居是顧家置辦的宅子,落在半山腰上,門前便能看見南屏鎮,顧青竹發下話,車馬就重新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