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材高大。與帥氣根本沾不上邊的臉上,有一雙深邃的眼眸。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夠丟一塊石頭過去,砸碎這扇“窗戶”!那雙眼,總是看不見一絲波瀾,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勾起他的喜怒哀樂。那眼神,似乎可以洞穿一切。
他是喻影。理科班成績最突出的學生之一。在高一還尚未分科之時,他是我的同班同學。
此時,那雙眼正漾著一絲近似輕蔑的笑意,平靜地看著我。
我不屑地扭過頭去,叫醒了段思飛。
“開始了?”他揉揉眼。
“還沒。先看看對方實力唄。”
他站起身來,掃視全場。
“喻影?”……“以前同班的時候,這家夥連話都不講幾句。”
我沉默半晌,緩緩吐出幾個字:“別輕敵。”
————事實證明,我的直覺是正確的。
開場十分鍾,我方士氣驟降。
不到二十分鍾,腦子一向靈光、說話如流水的段思飛都敗下陣來。
我方辯論觀點是“逆境出人才”。起初,抽到這個命題的我們長舒了一口氣,滿心歡喜地認為“順境出人才”一方是斷然占不了什麼優勢的。可眼下,我有些許慌張了。
鎮定了心神,我再次站起身來,朗聲道:“孟子早就說過,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必先曆經磨難,方可成就大業。逆境,不僅是一種警示,更是促人奮進的必要條件。若是長期處於順境,早晚會走向衰亡。”
喻影突然嗤笑一聲,“我們且不論著名作家冰心女士的一生並未經曆過什麼大風大浪,僅僅是在座的雙方辯手,哪個不是年級中的佼佼者?請問,你們經曆過什麼不得了的逆境嗎?”
全場一片寂靜。我也愣住了。
十分突兀地,觀眾席上響起了掌聲。
我望向觀眾席,瞪了那個鼓掌的微胖女孩一眼。她訕訕地放下了手。
我清清嗓子,“逆境並不僅僅指多麼了不起的事跡,它存在於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人們說富豪隻會揮霍享樂,卻不知他們的致富之路上困難重重;人們說明星們出席一場秀就賺一大筆錢,卻不知他們在台下經過了多少訓練。同樣,如果沒有大量的思考與練習,誰敢說自己是隨隨便便成為尖子生的?這就是逆境。”
……
於是,一場似乎沒有休止的拉鋸戰,在我和喻影的唇槍舌戰之中,愈演愈烈。
終於,在評委和裁判們那欣喜中摻雜著尷尬的笑容裏,我們打成了平手。
雙方代表發表感言、握手後,喻影的右手手背上,留下了四個月牙狀的紅痕。沒錯,是我掐的。
宣布散場後,一個比我矮了一大截的微胖女孩————剛才給喻影鼓掌的那個人,歡快地向我走來。
“剛才簡直帥呆了!”她笑起來,臉上浮現出兩個酒窩。
她叫遊曳,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能是吧!”我朝她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怎麼還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
她挽住我的手臂,“你和喻影都很棒!那口才,你是沒看見評委的表情!”
我笑笑,不再打趣她。
遊曳上初中時就喜歡喻影。與我不同,她的喜歡不需要任何掩飾。並不是說,我喜歡段思飛這事有多麼難為情,我隻是害怕,怕這份感情一旦暴露在陽光下,我們十七年的感情將會破裂。
夏日的傍晚本該是慵懶浪漫的,但對於一群青春期的學生來說,卻是極度的燥熱惱人。學校一旁的奶茶店,就是這麼經營起來的,每到放學的時間,學生便擠滿整個店麵。
人手一杯冰奶茶,我與段思飛、遊曳就在奶茶店外聊了起來。
“你今天錯過了一場好戲!”段思飛對我說道。
“遊曳上課睡覺又被抓了?”
“不,這次更經典!就在你去幫語文老師拿資料的時候,老師讓她回答問題。問:伏爾泰是哪個國家的?你猜她答的什麼玩意兒?她說,是中國的!說完還不忘加一句:福爾泰不就是福爾康的弟弟嗎?”
我被奶茶嗆了一下,隨即拉著遊曳的手臂,三個人一同大笑起來。
但很快,遊曳的笑聲戛然而止。
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我的笑聲也停止了。
又是那個討厭的人,又是那雙討厭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可以洞穿一切,包括我暗戀段思飛一事。
喻影與我對視一眼,匆匆離開,踱入了暮色之中。
回過神來,我瞅了瞅遊曳。她那臉上,就差“喻影”二字沒寫了!
“喂!”我拍了她一下,“別看傻了!”
她回頭,衝著我傻笑起來,興奮地挽住了我的手臂。
無可奈何地揚了揚眉毛。三人一起踏上了回教室上晚自習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