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羌寨風情(16)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1 / 1)

關若雲突然慚愧起來,從小到大,讀了不少欣賞蘭讚美蘭的詩詞文章,卻從來不曾細細地觀察過蘭,品味過蘭。原因有三:一是長期身居陋室,有用沒用的雜物塞滿空間,無從養蘭;二是世事坎坷,深陷於滾滾紅塵之中,滿肚子酸甜苦辣,滿腦子恩怨憂思,容不下蘭;三是,即使偶爾忙中偷閑,逛逛公園,溜溜花市,也滿眼盡是花團錦簇,走馬觀花間,顧不上蘭。何況這種板蘭,在城市裏原本就登不上大雅之堂,常被人們種植在馬路邊作為行道隔離標誌用,未開花時,不蔓不枝,本就平常,即便在蘭花族中也不起眼。別的蘭葉,肥而厚、綠而濃。板蘭葉卻薄而瘦、青而淡,一身塵土,滿臉憔悴,絲毫引不起人的興致。此時此刻,立於花前,觀其美,聞其香,讚其潔,她才驚詫地發現:原來板蘭的平平淡淡中包容著那樣的高尚豁達,貧瘦中蘊含著那般的典雅高貴。心裏突然就忘卻了一年多來那些不幸的遭遇,那些縈繞胸中的怨憤和煩惱,有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幽靜,有了“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的輕鬆,有了超凡脫俗的升華。

關若雲站在這縹緲仙境一般的百花坡上,被嚴冬中的這片不可思議的絢爛奪目絕世高雅驚呆了,看傻了,想癡了……

“到這裏就到了聖地了,老人們說,要是有哪個女人能找到五種顏色的藤條編織一座五彩虹橋,就能從這裏一直走到木姐珠與鬥安珠居住的仙界。”爾瑪卓娜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地說。隻見她小心翼翼地走過花叢,走到缽盂石下,把手裏的桂樹枝恭恭敬敬地插在土裏。這時候,關若雲才注意到,圍繞著缽盂石已是桂樹成林了,桂花在樹枝上綻放,發出沁人肺腑的花香。

關若雲被一種肅穆情緒籠罩著,像爾瑪卓娜一樣恭恭敬敬地插下了自己的桂樹枝,就像虔誠的香客在佛像前的香爐裏插上香燭。這時候,她已經毫不懷疑爾瑪卓娜昨天講的故事不是神話,而是真實發生過的曆史。

更加讓她驚訝的是,缽盂石裏真的有魚。在菩薩山上遠遠望著像一個缽盂一樣的巨石上麵居然有一個巨大的窪陷,窪陷裏居然有一池清水,清水裏居然真的有十八條金色的和紅色的鯉魚遊來遊去。

爾瑪卓娜脫下羊毛背心,從懷裏拿出焐得熱哄哄的苞穀麵粑粑,分給關若雲一塊,然後從帶著她體溫的苞穀麵粑粑上掰下一塊,在手指間揉成碎末,把碎末撒到清水裏。那些金色的和紅色的鯉魚像通人性似的成雙成對向她遊來,遊到跟前就在水麵上打一個漩,漩起幾朵白色的水花,追食那漂在水麵上的碎末。

關若雲也覺得熱了,從打爬上百花坡她就覺得熱了。她脫下列寧式短大衣,學著爾瑪卓娜的樣兒把苞穀麵粑粑掰碎喂魚,魚兒也成雙成對地遊過來打著水花兒追食,這讓關若雲十分開心。她笑了,是發自內心的不由自主的笑。爾瑪卓娜和她一樣高興,兩個人仿佛都回到了少女時代,她們在水邊嬉笑著歡叫著把苞穀麵碎末拋向水中,一會兒這邊,一會兒那邊,逗得魚兒們也跟著她們一會兒這邊,一會兒那邊地遊來遊去。魚兒好像也被她們的情緒感染了,歡快地用尾巴打出一片浪花。

手裏的粑粑喂完了,爾瑪卓娜從懷裏掏出那壺酒,又變戲法似地掏出兩個陶瓷酒杯,給兩個人一人一杯倒滿了,端起來,走到這邊用小指蘸一點,向水裏彈一下,再走到那邊蘸一點,彈一下,一邊彈還一邊嘻嘻哈哈地喊叫:“結婚嘍,喝酒嘍!結婚嘍,喝酒嘍!”水裏的魚兒也就成雙成對追著她遊到這邊遊到那邊。

關若雲學著她的樣兒把酒彈進水裏,也嘻嘻哈哈地喊叫:“結婚嘍,喝酒嘍!結婚嘍,喝酒嘍!”她笑得彎了腰,笑得像個孩子。那些金色的紅色的鯉魚們像她們一樣瘋,漩兒打得更響,水花濺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