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寨的大部分山地種苞穀,小麥和稻米也種一些,但數量很少。稻穀隻能在溝渠邊零零落落地種一點,產量也很低,隻夠年節吃上幾頓。苞穀麵粑粑隻有農忙時才敢吃,冬天農閑時上頓下頓都熬苞穀榛子吃。女人們一大早就起來熬苞穀榛子,熬到晌午的時候,苞穀榛子熬得又粘又稠,就著夏秋時窩的漿水菜吃起來很滑溜。羌民沒有種菜的習慣,他們用不著種菜,春夏秋三季滿山遍野的野菜足以滿足他們窩漿水菜的需要。下午把晌午剩在鍋裏的榛子鏟出來,放上很少的一點豆油炒一下接著吃。
女人們的第二件繁重的活兒是紡紗織布。羊毛是她們主要的紡織材料,另一種紡織材料是棉花,那是男人們用羊到鎮上換來的,這是羌寨與外界有數的幾個聯係之一。
關若雲對麻苞穀紡紗織布這些事並不陌生,競存中學在鳳翔紙坊村的時候和後來到菩薩山開荒的時候,她就幹過。麻苞穀,磨麵這些事她幹得得心應手,紡紗織布差一些,好在暫時她還不需要紡紗織布,她還有的穿有的蓋,實在不行了,她還可以花錢買。
羌寨和外麵的公社化農村不同,它保留了小農私有製度,土地、農具歸私人所有,生產的糧食也歸私人所有。黃牛鋪公社領導鑒於曆史上的原因,對這個隱藏在深山老林裏,極為偏僻極端貧困,幾乎被外界遺忘的羌寨,采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的態度。隻要羌寨按時交納公糧,一般也懶得去管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鬧不好觸犯了民族政策也是件麻煩事。
羌寨的公糧說起來是按照土地數交納的,可是菩薩山的土地極不規整,東一塊西一塊滿山都是。土地數量無法核準,公社隻好按照山區最低標準收取公糧。收公糧的方法也很特別,羌寨把該交的公糧定時集中送到峪口,公社糧站定時派人來收。好在每年的公糧都是那個數,豐年歉年定額不變,羌寨也從不拖欠,倒是兩下省心。
關若雲母子倆剛來,吃的糧食必須花錢買,她必須精打細算,用現有的錢維持至少半年的生活。開春以後開荒種苞穀,得到秋天才能有收獲,山裏的土地一年隻能收一季。買糧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到公社所在地糧站買成品糧,二是就地向羌民買原糧。盧鬆石幫著一合計,買羌民的原糧要比糧站的成品糧便宜一半還多,隻是羌民的存糧有限,買一次糧要跑好幾家才成,就像吃百家飯。
原糧買來後,關若雲便像所有羌寨婦女一樣開始麻苞穀磨苞穀榛子苞穀麵。羌族婦女很熱情,忙完自己的活路就主動跑到關若雲的莊房幫忙,幫忙麻苞穀,幫忙磨麵。一邊幫忙一邊跟她打聽山外麵的事,不管關若雲講什麼她們都聽得心馳神往。她們也給她講寨子裏的事,她也聽著新鮮。比如寨子裏的人把自己叫做“爾瑪”,爾瑪就是雲端的意思。女人的名字前麵往往加爾瑪兩個字,爾瑪莎麗,爾瑪依納什麼的,她們自豪地把自己稱作“雲端裏的民族”。
其中有一個年齡和關若雲差不多的女人叫爾瑪卓娜,她是羌寨裏的羌笛高手,她看見關若雲掛在莊房裏的鹿角號,便經常帶著她的羌笛和關若雲交流,她教她吹羌寨情歌,吹酒歌,吹“釋比戲”,她教她吹“東方紅”,吹“我的家在鬆花江上”。於是,風雪交加的日子,關若雲的莊房裏便時常響起如泣如訴的號角聲和悲傷蒼涼的羌笛聲。那一聲聲幽咽與哀傷,傾訴著她們的心聲,懷念著她們的過去。
她還教會了關若雲編背簍。背簍是羌寨人家必不可少的用具。播種時,靠它往山上的地裏背糞肥,收獲時靠它背苞穀,平時靠它拾糞背野菜。羌族婦女的背上永遠背著一個漂亮而又結實的小背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