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招子趴在自家響窯的土炕上對那個不知所措的鄉村土郎中說:“三國戲文裏,關雲長刮骨療毒,還能喝酒下棋,咱這點傷算個毬,動手吧,老子哼一聲就不是漢子。”
土郎中剪開血淋淋的衣服,仔細檢查盧招子左肩胛骨上的槍傷,他發現子彈卡在骨頭縫裏,便讓一直守在盧招子身邊的查柳兒幫忙按住盧招子的右肩,摸出一把尖刀,劃開皮肉剜子彈。不知是土郎中笨,還是子彈卡得深,剜了幾刀都沒剜出來。尖刀在骨頭上刮得“吱吱”作響,疼得盧招子呲牙咧嘴,臉上的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查柳兒坐在炕沿上,拿手巾給他擦汗。她擦汗的動作是那樣的輕柔小心,一邊擦還一邊輕聲柔氣地哼起了小曲兒,不唱詞,隻哼調兒,哼的還是那支小曲兒。
盧招子不是關雲長,他不能像關雲長那樣刀刮得骨頭嘩嘩響還飲酒下棋談笑風生。他的表情十分痛苦,他側著臉趴在炕上,隨著土郎中每一刀剜割,他臉上的肌肉都要顫抖一下,他的眼睛就會隨著肌肉的顫抖緊閉一下。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他的眼光落在查柳兒擱在炕沿的大腿上的時候。他的眼光一落到查柳兒旗袍開衩處那條白嫩的大腿上就再也無力挪開了。他臉上的肌肉還在顫抖,他臉上還是“吧嗒吧嗒”往下掉汗珠子,他的眼睛卻不再緊閉,不但不緊閉,還流露出了一種渴望。查柳兒發現了他饑渴的眼光,她猛一下站起來,從那個笨手笨腳的土郎中手裏奪過尖刀,罵一句:“你咋笨得跟個豬一樣,你想疼死他呀!”罵完一把推開土郎中,對盧招子說了聲:“疼也忍著,別像個老娘們兒似的還沒咋的呢就哆嗦。”說著一手扒開盧招子肩上的皮肉,刀尖利落地伸進傷口裏去。
盧招子一聲不吭,牙齒咬住炕沿,準備應對更鑽心的疼痛。卻又作怪,不知道是查柳兒手巧,還是盧招子的心理作用,竟然沒怎麼感覺疼,那顆卡進骨頭裏的子彈就給剜了出來。他咧一下嘴笑道:“斜了門兒了,都是刀割肉,你咋就割得不疼?”
盧招子的傷好得很快,才三天他的胳膊就可以抬起來了。那個土郎中每天都來給他換藥,每次換藥的時候盧招子都要查柳兒坐在炕沿上給他哼曲兒。他跟查柳兒說,怪了,他每回聽她哼曲兒的時候,他的心都會像長白山上的冰雪遇到陽光一樣,慢慢地融化成涓涓溪流,順著穀底靜靜流淌,這時候,他就覺得很舒坦。他讓查柳兒放一百個心,盡管他很喜歡她,喜歡看她的臉,喜歡聽她哼小曲兒,可是除非她自己願意,他決不會動她一根指頭,因為他是一個劫富濟貧的綠林好漢,不是欺男霸女的強盜土匪。就連他換藥的時候給他唱曲兒這件事,她如果不願意也可以拒絕,他不會勉強她。
查柳兒緊盯著他的眼睛問他:“你能幫我殺了遼陽虎嗎?”
盧招子半天不吱聲,最後歎口氣說:“遼陽虎屢犯八斬條規,實在該殺,可我要真殺了遼陽虎,各路綹子就該罵我不仗義了,日後我還咋在江湖上立足?”
查柳兒不再說話,輕輕地哼起了那首小曲兒,她的思緒仿佛進入了遊離狀態,就像觀音廟裏那座悲天憫人的菩薩。盧招子看著她恍惚的樣子,心裏驀地感到一絲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