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萬裏傳音(1 / 3)

一、萬裏傳音

位處險峻山群中,銀岩峰所在隱蔽,若非沒有熟悉山況的人帶路,必會迷失在如迷宮的參天樹海之中,山中猛獸無數,能散發出毒素的異花奇草叢生,稍有不慎,便會成為葬生在獸腹之中,或化為花草的養分。

這般凶險仍有無數人前仆後繼前來。

獵戶、藥師、將士、武林中人等等,不畏山高水遠,涉險犯難,就為了取一枚新月狼熊銀血膽。

傳說,小小一枚膽囊佐蔘水服下,七天,容貌便可回春,白發褪盡,重回青絲年少。

上至天子,下至豪門貴奢、一方之霸,無論是掌握權柄,或是富賈天下,皆願出價萬金,得到一次重獲青春的機會,卻不可得。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以致於不時有獵戶,不惜跋涉百裏,甘冒生命危險,來到這窮山惡水之地,但求能從此脫貧翻身。

陌上蟻便是其一,縱然出發前同村的好友曾火牛氣急敗壞的告誡他。

「瘋了嗎?去年,鬆岩派執法長老帶著門下三十幾名精銳弟子前往銀岩峰,到現在仍下落不明,你一個人去能做什麼,送死?」

他曾受雇於鬆嚴派,擔任挑夫,運送物資到幽冥樹海前。

依照曾火牛的指引,陌上蟻離村,花了整整十天抵達樹海入口。

終年霧氣籠罩的樹海深處,隨處可見葬身熊爪的人骸獸骨,依舊無法打退陌上蟻的決心,無論是哪個年頭,窮都要比死可怕太多。

靠著家傳追痕識味本領,天生蠻橫氣力,尤其是手起刀落,那股子凶狠勁,與尋常獵戶相比,他所殺獵,諸如虎、豹這些大蟲,數量之多,著實令人稱羨,換算成銀兩,足夠一家溫飽還有餘,犯不著孤注一擲。

可惜年紀輕輕便守寡,撫養他們兄妹長大的大嫂賀氏,染上虎狼惡疾,需要昂貴藥材方能延命,有年份的老蔘、何首烏,將陌上蟻攢累的積蓄消耗一空,無奈地抵押房舍,向城裏專放貴利的富康錢莊,賒借了這輩子,見都沒見過的五百兩巨款,銀兩全使在聘醫用藥上。

如母親般的嫂子奄奄一息,陌上蟻隨侍身旁,無暇再到山中狩獵,眼見錢滾錢、利滾利,還款時限逐漸逼近,內心縱然焦急,在嫂子跟前,他始終沒有露出半點異狀。

富康錢莊如何對付欠賬不還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錢莊大掌櫃司徒鄙,手下養的那群地痞流氓,他不看在眼底。帶頭的歸四海,半年前在渡船頭土地公廟,調戲張家閨女被他狠狠教訓過,連歸四海在內一幹同伴,全是有色無膽的繡花枕頭,三兩下便被打得抱頭逃竄。

隱身在司徒鄙背後的東家,才令人顧忌。

雖然沒能得到證實,但城裏的人誰不知道,以一手森羅劍法威震江東,門下弟子近千,鬆岩派第五代掌門人劉天紘,暗中在為富康錢莊撐腰。

富康錢莊轄下基業,遍及當鋪、鏢局、茶樓、飯館,光是空井胡同裏的青樓妓院,便有三家歸司徒鄙打理。

多年來,隻要五湖四海的好漢上門找碴,便會見到劉天紘差遣門下弟子,出麵彌平紛爭,說是說仗義持劍,明眼人一眼便看出,鬆岩派門人口中俠義,僅止於保衛富康錢莊門麵。

大家心照不宣,沒人敢說破,唯恐惹禍上身。

仰賴雄厚資金作為後盾,劉天紘得以廣征天下高手,納入門派之內壯大聲勢。

鬆岩派弟子外,台麵下,劉天紘另外組織了一支,份子複雜,武功卓越的伏兵,專為他鏟除異己,開疆辟土。

三年前,與之敵對的雙龍幫,所承接漕運護衛,被鬆岩派取而代之。

雙龍幫幫主聶巴龍,心有不甘,在武林清聖地,煙波水閣誓金樓,無諾不存的匾額上,貼了一隻約戰書。

數百年來凡在此匾上立誓者,言出必行,否則必成武林公敵。

木已成舟,懷抱許勝不許敗的決心,聶巴龍廣邀江湖上諸多知交好友,前來助拳。

孰知受邀前來的各路好漢,包括雄霸瀚漠一帶,羅雲教教主金縷言的貼身護法,血彌陀呼延佐也。

以五百人眾,便阻斷海路出入的定海幫幫主,海帝****浪胞弟,以一條出神如化的驚濤鞭,協助其兄完成霸業的海侯,吳思遠。

在一夜之間,於聶巴龍用來款待眾人的迎賓樓中,慘遭擊殺,無一幸存。

遇害人屍首,在致命傷上方,皆留有一枚,以金漆手繪短劍圖案的鬆墨條。

看得聶巴龍膽顫心寒,決意棄戰,拋下幫眾,連夜帶著妻小、金銀細軟逃走。

武林盟派來的公證官知悉後,旋即以盟主名義發下識敵書,通告武林人士,聶巴龍褻瀆聖地、聖言,為人所不齒,天下英雄可共擊之,誅殺無罪。

劉天紘挑在這時,大義凜然地收納雙龍幫幫眾,又遞書武林盟求情,盼能對聶巴龍一家網開一麵,一時傳為佳話美談,但熟知內情的人,無不在暗地裏,唾罵他虛情假意。

一來識敵書等同於江湖聖旨,即便盟主願意,也必須征得盟內十三長老過半同意,方能更動撤回。再者,煙波水閣超然獨立於江湖之外,從不受盟約管轄、約束,古來在匾上留書,卻無能履言者,必然遭水閣降下劍譴懲治。

聶巴龍早已注定是白骨一堆,何須劉天紘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此舉,無非是欲撇清自己與這場血案無涉,好拿武林盟來阻擋羅雲教、定海幫前來尋釁報仇。

據悉,隨同書信,劉天紘夾送紋銀一百萬兩銀票,用來捐輸、支應武林盟日常開銷,用錢收攏了人心。

盟主親自邀集羅雲教教主、定海幫幫主,說服兩人將血案調查,全權交由武林盟負責,使這眾所皆知的陰謀,變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一切如劉天紘所願,此役,令他堂堂地成為東三省霸主,這支神出鬼沒,無人知曉底細的暗兵,自此被畏稱為墨鬆軍。

想與劉天紘作對,便不得不盤算,有無實力撂倒這支神秘軍隊?但墨鬆軍究竟有多少人?武功深淺?至今依然成謎。

各幫派投鼠忌器,紛紛對劉天紘與鬆岩派敬而遠之,他又善於交際,與朝廷大小官吏交好,灑下大把賄銀打點買通,上下交相賊,互蒙其利,不需要防範官兵,少了芒刺在背,久而久之更顯猖狂。

嚇阻宵小盜匪,協助官府使百姓安居樂業,大仁大義的是他,將鄉民納為禁臠,加以魚肉、擺布依舊是他。

在清償欠金的時限屆至前,欠債的民宅門板上,會被人以掌力貫進一張丁三天九牌。

單單這一掌,力道便不是陌上蟻所能及,在超越常人的內家功夫麵前,自己能徒手製服一頭野牛這事,卑微地,猶如螳臂擋車,那般地不值一提。

陌上蟻記憶猶新,西窯村多年前遭逢大水,村民們授意村長,代全村向富康錢莊商借一千兩,用來購買牲畜、蓋屋、複耕。屋漏偏逢連夜雨,又連逢兩年大旱,顆粒未收,朝廷應縣太爺報請,減免此地田賦,情況如此艱巨,同樣收到閻王催命符。

全村變賣家當,湊足三百兩利息錢,委由縣官代為請求司徒鄙寬限期限,司徒鄙非但分文未取,還托了縣官,帶上一百兩現銀援手,助西窯村度過難關。

豈料三天後,西窯村全村遭滅,男丁、牲畜雞犬不留,年輕女眷全數失蹤,因大旱而幹裂的田地,無數鮮血淌流,該村方圓十裏內,成了生人勿進的鬼域死城。

狠毒手段目的在立威,百來個無辜生鬥小民尚且敢殺,區區兩、三人何足掛哉。

陌上蟻心知肚明自己是在太歲上動土,已離死期不遠,這才將腦筋動到新月狼熊銀血膽,這種有價無市的奇珍上,早早將嫂子托付給遠房親戚照料,隻身深入幽冥樹海,已經有個把月時間。

經曆過幾次生死危機,終於在弦月高掛這晚,趁山風狂嘯吹走濃霧,踏出樹海,來到銀岩峰入口,登峰向上,在山腰處一片空地,找著新月狼熊,印在紅土地上的六爪足跡。

陌上蟻趴在深達半尺的足印前聞嗅,似狼似熊的氣味中,有著濃鬱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前所未聞的獨特氣息,證實傳說並不假,銀岩峰真存有罕世難得一見的異獸。

新月狼熊就在峰中某處,有了準確的目標,陌上蟻精神一振,開始展開誘捕行動。

先是生擒住一頭野鹿,割斷腳筋,叫牠動彈不得,擱置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樹下,樹上布了一張纏有具麻痹效果的毒藤的大網,野鹿不時發出痛苦哀鳴,足下潺潺流出腥血,用聲音、氣味吸引可能在附近徘徊的狼熊,收斂殺氣,摒住氣息,藏身於草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