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搖清影罩幽窗, 午時涼風起, 吹起滿院石榴花香。
夏日的午後, 烈日炎炎, 蟬鳴聲此起彼伏。寧如玉在窗前支起了個架子, 端了籮筐, 搬個杌子在窗邊坐下, 聞著芬芳的石榴花香,低著頭縫補衣裳。
院子裏的石榴樹是幾年前本來就有的,如今越發粗壯, 枝繁葉茂,像撐著一把大傘,落下一片陰涼。
正入了神, 突然門外傳來個清脆的小孩兒的聲音, 伴隨著一陣砰砰亂撞的敲門聲,“娘親, 快來開門, 曦兒回來了!”
寧如玉笑著放下籮筐, 去院子開了門, 登時便有個穿著寶藍色衣裳粉妝玉琢的小男孩, 蹭蹭跑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 “娘親,我從祖父家回來了,祖父還送了我隻大大的狗, 可好看了!”
她聞言抬眼往他身後看, 隻見他身後還跟了兩個佩劍的護衛,其中一人手上果然牽了條黃白相間的大狗,眼睛圓溜溜的,短尾巴不停地甩來甩去。護衛見了她拱手行禮,“夫人。”
“張護衛,”她笑著點點頭,“勞煩你們送曦兒回來了。”
“不敢不敢。”兩位護衛忙擺擺手,把狗牽進去係在石榴樹下,行禮告辭離去。
“娘親娘親,我給它起了個名,叫白虎!”小家夥拉著她興奮地說個不停,“以後白虎就住在我們家了,好不好,娘親!”
“符曦,不許再胡鬧,”她被他搖得頭都要昏了,無奈的抓住他亂動的小身子,道:“你想留下來也行,得問你爹答不答應?不過……可別忘了昨日的事,你還是先想想等下怎麼跟你爹解釋,你鬧脾氣跑到祖父家的事吧。”
符曦是她五年前生的,記得那時也是盛夏,鄰居大嫂給他們送了條魚,可沒想到她一聞到那個魚腥味,胃裏就翻江攪浪了,忍不住奔到角落處吐了起來,這可嚇壞了符墨。
他和杜潤祺在一起耳渲目染,也懂一些醫術,給她把了脈後,當即怔在了那裏。她還以為自己怎麼了,推了下他,他這才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如玉,我好像要當爹了……”
“甚麼?”她也嚇了一跳,“該不會是你把錯了吧?”
小夫妻倆懷著忐忑的心情去找了杜潤祺,經他確認後,符墨喜得差點跳了起來,激動的拉著她,“如玉,如玉,我們有孩子了……”
寧如玉懷孕後,在他的勸說下辭去了衙門的工作,一直留在家裏養胎。以前她知曉懷孩子是件不容易的事,可沒想到竟會如此辛苦。好不容易的度過了十個月,肚子日益漲大,終於在淩晨發動了。艱難地熬了幾個時辰,喊得聲嘶力竭。直到天明終於生了出來,是個男孩。因是在早晨生的,符墨便給他起名為“符曦”。
如今他已經五歲了。
寧如玉每日頭疼得很。她明明記得自己從小聽話得很;而符墨,據符夫人話,概括起來就是“少年老成,深沉穩重”,從沒讓符捕頭他們擔心過。所以她是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他們倆怎麼會生出個如此頑劣鬼靈精怪的符曦的?
小家夥天生愛動,幾乎是一刻也坐不定,最愛往外跑,哪裏有好玩的都少不了他。不是抓了鄰居家的雞把尾巴上的毛拔了,就是扮鬼臉把隔壁家的小哥哥嚇哭了,連杜潤祺、楊小白他們也被他捉弄過好幾次。
最膽大妄為的一次,他竟然趁符捕頭打瞌睡時,偷偷拔了好幾根他的胡子,疼得符捕頭直皺眉。這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符前輩啊,他這無疑是太歲頭上動土,老虎頂上拔毛。可符捕頭卻笑嗬嗬的,非但沒有責怪他,還直誇他有大將之風。
寧如玉哭笑不得。符墨道,在他小時,符捕頭對他十分嚴格,苛刻嚴厲得很。而如今對待孫兒,卻是截然不同的態度。什麼都由著他,就差沒把他捧上天了。在一定程度上來說,符曦的頑劣調皮,也是符捕頭和符夫人寵出來的。
除了他爹,幾乎所有的人都沒逃過他的“毒手”。
故若說有這世上誰能治得了他,恐怕也就隻有符墨了。
小家夥最怕的人便是他爹。
但別看他還小,腦子倒是十分的聰明,知道他爹是不能惹的,就學會了討好。那日下午,鄰居徐大嫂的小兒哭著去她家裏告狀,道是符曦偷偷在他水裏下了鹽。剛好符墨從衙門回來,頓時臉色就沉了。
將徐大嫂的小兒子送回家後不久,符曦終於回來了,探著腦袋從外麵往院子裏朝。
“符曦!”符墨沉著臉叫他。
小家夥嚇了一跳,知曉被發現了,泄了氣,裝作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樣進來。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轉了轉,到了符墨跟前。符墨麵沉如水,正準備開口,符曦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腿,閉著眼扯開嗓子就喊道:“孩兒知錯了,符大人饒命啊!”
驚得一旁的寧如玉差點將手上的碗扔了。
符墨臉色更黑了,一把提起他,板著臉盯著他沉聲道:“這話你從哪裏學來的?”
在衙門裏寧如玉還是會稱符墨為大人,有時回到了家忘記改口,便被符曦聽了去。要是想討好爹爹時,也會跟著喊“大人”。可今日這話卻是第一次。
符曦雙手在空中比劃,老老實實的道:“是上次祖父帶我去衙門,我看到的……爹,我知錯了,快放我下來吧……”
“下次不準再說這樣的話。”他蹙眉,肅然的教訓道。
“是是,我知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符曦胡亂的點頭。
符墨這才將他放下,繼續板著臉問他,“為什麼要在徐浩的水裏放鹽?”
他揉了揉被提得疼的小胳膊,聞言,挺直了胸脯,“是他先欺負薇薇的,她把薇妹妹摘的花都踩爛了。娘親教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竟還振振有詞,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錯了。
寧如玉:“……”
她招手喚他過來,教導他就算徐浩有錯,他也不能偷偷捉弄他,這樣非君子所為。小家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也不知聽懂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