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海到無邊天作岸 第 156 章(1 / 3)

“大汗, 我以為, 我們不應該再繼續南下了。”

說話的人叫阿史那卻奇, 原是一名東、突厥貴族, 他的母親與伏念的母親那邊是親戚, 但在草原上, 突厥人最不講究的就是血緣關係, 對他們而言,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因素。

阿史那卻奇在先前伏念與兄弟姐妹的爭權中站對了隊,於是地位水漲船高, 如今在突厥擔任佐政之位,相當於丞相,不過由於伏念為人強勢, 獨斷專行, 大臣們在大事上的決定權並不多。

以往也就罷了,伏念雖然獨斷, 但許多事情的決定上都證明他是正確的, 但今日, 許多突厥大臣, 包括卻奇在內, 都覺得必須出聲阻止了。

因為伏念想要離開長安, 帶領突厥大軍繼續南下。

突厥人精於騎射,卻不善攻防,尤其是入關之後, 地形多變, 中原人狡詐多端,雖然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可那也是對手的無能之故,譬如在晉州與陳巍一戰,最後陳巍戰死,但敵我皆知,陳巍之敗,不在陳巍本身,而在他手下無可用之兵,對方士氣低落。饒是如此,突厥在晉州一役,也折損了不少兵馬,到了長安,雖還號稱鐵騎,令人顫栗,但實際上比起剛剛入關時,人數已經少了十之三四。

當初聽說中原朝廷孱弱,長安指日可待,想到能將這座千年古城據為己有,許多人都熱血上湧,一門心思跟在伏念後麵打仗,現在城也占了,財物也已塞滿囊中,許多人開始思念家鄉,想要回去,畢竟撈到的東西再多,總得隨身攜帶,沒有拿回家鄉來得妥當。

賀秀行刺一事,雖然給突厥人造成的損失不大,但紀王首級被懸掛在城樓上,反倒激起一些中原人的血氣,這些天突厥人在長安城中,接二連三受到埋伏偷襲,雖說算不上什麼,但時日一久,未免也令人生煩。

更有各地義軍突起,全都打著驅逐異族的旗號,還有李寬手裏的勢力、嶺南賀湛、北方賀融,這些全都是潛在威脅,假使他們聯合起來,從各方包圍,那麼突厥就會深陷中原泥沼,很難再抽身。

有些清醒的突厥人開始意識到他們來到長安,也許並非一個明智的選擇,從而萌生出退意,並極力勸說伏念退兵回關外,反正他們該拿的也都拿的,該享受的也都享受過了,眼下的長安蕭瑟空蕩,不複舊日繁華,看多了也是生厭。

誰知伏念非但不肯退兵,反而還要繼續南下,他不理會左右的勸告,執意讓人整兵,準備過兩日就前往襄州。

這才有了阿史那卻奇相勸的一幕。

伏念陰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說話。

換作以往,卻奇是絕不會忤逆伏念的,他依靠伏念上位,當然也知道跟緊伏念,自己的地位才能更穩固,但現在他卻不得不開這個口,因為突厥內部已經開始人心動搖,隻不過礙於伏念長久以來的威壓,還無人敢公然反對而已。

卻奇被他那一眼看得冷汗直冒,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大汗,咱們突厥人早已習慣遊牧生存,中原雖好,畢竟不是我們的家,而且再往南邊走,就得渡江了,當初咱們能趟過黃河,也是因為冬天河凍的緣故,眼下回去的話,正好能趕上冬季河凍,渡河也方便些,可長江,據說是不會凍住的。”

伏念不自覺摸上自己空蕩蕩的左臂。

自從斷臂之後,他就多了這個習慣,雖然傷口已經逐日愈合,但每回手指觸碰,依舊會生出難以言喻的刺痛感,仿佛屈辱烙印,一遍又一遍提醒他犯下的錯誤。

想及此,伏念的臉色就越發陰沉。

“中原人能落地生根,突厥人自然也能,這裏土地富饒肥沃,我們不會種田,可以驅趕中原人去種田,突厥人隻要坐享其成,至於那些膽敢反抗我們的人,多殺幾個,中原人就順服了,如果他們真有那麼悍勇,又怎麼會輕易被我們打敗?”

卻奇與其他幾名突厥貴族麵麵相覷,其中一人道:“大汗,中原畢竟人多,現在我們離王庭越來越遠,要是中原人從後麵截斷我們的去路,那可就……”

伏念打斷他:“這麼說,你們都不讚同繼續進攻了?”

眾人沒有吱聲,本身已經說明了一種態度。

許多人被金銀財寶迷花了眼,又擄了不少美貌女子,要是沒有伏念帶他們走這一遭,他們還不知邊城以南的中原,竟是如此讓人沉醉,經曆了溫柔鄉之後,他們就不想再去經曆鐵血的洗禮了。

伏念忽然冷笑一聲,抽出手邊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離他最近的卻奇胸口!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血濺上腳邊金磚,斑斑駁駁。

卻奇睜大眼睛,帶著難以置信的憾恨表情,撲通倒在地上。

“還有誰想回王庭的,我送他一程。”伏念陰惻惻道,環視眾人。

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紛紛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一片死寂。

伏念勉強將心中那股暴戾壓下去,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不必渡河,隻要將整個北方納入突厥的版圖,往後我們的子子孫孫,就不必再為了冬季的糧食而發愁,我們也將會有放不完的牛羊,吃不完的糧食,使不完的奴隸。但這個沒用的家夥想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