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又夢到了那個男人。
四周都是廝殺聲,她瞧見自己胸前的戰衣被血氤氳,呼吸漸弱。那個男人抱著她,不停地說:“別閉眼,好不好?我帶你回家,我帶你回家。”那聲音嘶啞得跟徒行沙漠三天未曾飲一滴水般,幹澀發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似刀割。
那般祈求的語氣,令一邊的將士也無一不動容。
“答應我……好好地……活著!活下去!”
南兮心髒如同被利器生生剖開,撕裂般地疼痛,這是夢境還是真實,她早已分不清,然而那般的痛楚,卻是刻骨銘心,她張嘴,便有猩紅的液體不受控製地滑下,她還想要安慰安慰這個男人。
眉間一陣滾燙,男人的眼淚滴在眉心。
“別哭……來世……若有來世,我定會……找到你,你要等我……”
她伸手想去觸碰男人的臉,在半空中被一雙溫暖的大手包裹住,顫抖的聲音被風吹散,落在耳際,“好,我等你,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你還要做我妻子。”
她終於安心地閉了眼。
狼煙滾滾,黃沙漫天,遼遠空寂的邊塞傳來蒼涼悲哀的吼聲,如同黑夜裏走失的孤狼,受了傷痛苦地嚎叫。
那絕望的嗓音衝破層層阻礙,跨越時空,驚醒了夢中人。
南兮冷汗淋漓地從床上坐起,下顎冷汗滴在涼被上,三十多度的天氣,她卻覺得全身發冷。
大漠,長槍,血,悲鳴,還有那個看不清臉的男人……
她顫抖地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被黃沙覆蓋的血液似乎從自己的心髒裏流出,還有那哀涼的喊聲,那一瞬間她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留在那個地方,抱住痛苦的男人。
他疼,她同樣痛不欲生。
不過是一個夢而已,南兮不停地安慰自己,隻是一個夢,最近電視劇看得太多,做夢都是虐心情節,見鬼了。
南兮夢到過那個男人很多次,從她記事起,夢裏都有一個人,他陪自己長大,連同自己所有的秘密,一起滋長,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僅僅存在夢中。甚至,她一直都未曾看清男人的模樣。夢裏的她,似乎知曉男人的樣子,可醒過來後,又完全忘記了那是一張怎樣的容顏。
這是第一次,她夢到殺伐的戰場。
臨近中午時,一陣劈裏啪啦地敲門聲,這般暴躁地敲門,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蓁蓁,南兮無奈地打開門,果然瞧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短發女孩,還沒等南兮開口她一下子就彎腰從門縫裏靈巧地鑽了進來。
“熱死了熱死了……我的天,這太陽是要把公路都燒化嗎?”好友抱怨,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南兮好笑,抽了一張紙遞過去:“擦擦你的汗水,都滴到沙發上了。”
蓁蓁接過來胡亂一抹,大大咧咧地靠在沙發椅背上,“你的茶館今天怎麼沒開張?”
“起來晚了,就沒去。”
就算南兮再怎麼隱藏,可臉上的蒼白卻是怎麼都掩蓋不了的,見狀,蓁蓁坐直了身子:“你是不是又夢到亂七八糟的了?”
南兮遲疑地點頭,“我……夢到自己好像……死了。那個人,哭得很傷心。”說起這個,她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蓁蓁歎了口氣,從包裏拿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我問了師父,他說你這種情況得趕緊解決。”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紅盒子裏的黃色小紙包掏出來打開,把細灰粉末倒進一邊的杯子裏,添些水化開,遞了過去。“喝吧,喝了就好了。”
南兮盯著透明玻璃杯的水,那包奇怪的粉末倒進去,水非但沒有變得渾濁,反而愈發清澈。蓁蓁是研究佛學的,博士畢業後就一直在從事這方麵工作,她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可和她接觸久了,就會發現她身上物我合一的氣度,非一兩句話可言。
她口中的師父,是如今被國民尊稱為高僧的慧明大師,受戒於靈隱寺,居於承天寺,少見來客,四年前閉關。可是,連國家高官求見,都不肯出關的大師,怎麼可能會給自己解惑,即便蓁蓁是他名義上的弟子。
見好友一臉懷疑,蓁蓁非常無奈:“是真的,你的這情況……”蓁蓁有苦說不出,心道若非你情況特殊,師父會親自作法?“師父說,隨緣消舊業。前世事,今世忘,南兮,別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