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烏雲盤踞在天空,絲毫沒有離開的跡象。似乎這裏就是它的地盤,是它的國度。烏雲的遮蓋之下,整個天地已顯得十分昏暗,隻有西方的天空在血色雲霞的映照下,留有這一日最後的餘光。
此起彼伏的山巒間,一處相對平緩的山坡上,有一棵兩丈多高的樹木孤零零地立在那裏。
每年的夏天,大山裏幾乎都會爆發洪水。從山頂流下來的大水,每次都會掃蕩整個山坡,並裹挾著植物和泥土流進下方的溝壑之中。
真不知這棵孤樹在這幾年中怎麼熬過一場場大水,依舊屹立在這裏。
艱難度過了夏季的孤樹,再孤傲也好,不合群也好,它都無法違背大自然的法則。所剩不多的紅葉正代表著此時已經是秋末時節,也代表著它在這一年的輝煌就要成為過去。
與這棵遠離樹林的孤樹一樣,在它那並不茂盛的樹冠下,正有一個影隻形孤的少年。
身穿青色短袍的少年正盤坐在草甸之上,沐浴在柔和的餘光中。
腰背挺直,直坐於地上,兩腿交叉盤起,雙足分別置於另一側大腿之上,兩臂放鬆垂下,雙手則抵在膝蓋處。微閉雙目,臉無表情,徐徐起伏的胸膛,這都說明少年在進行著修煉。
時有落葉晃晃悠悠地飄下,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手臂上、大腿上。也許是紅葉過於輕盈,也許是少年沉浸在思海,微弱的碰觸沒能讓少年從修煉中醒來。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長時間盤坐在那裏的少年,終於睜開眼睛站了起來,順手拂去了仍留在身上的落葉。
少年沒有伸懶腰舒展麻木身體,更沒有長嘯一聲,表達獲得天地之靈氣的喜悅。黑色雙瞳中流露出的隻有失望與不甘。
良久,他轉身麵向那棵孤樹,伸出白皙的左手撫摸起對方,嘴裏喃喃地說道:“兄弟,謝謝你。”
說罷,少年用一麵滿是褶皺的灰布包裹住一旁的幾件物品,放進了早先挖好的小洞之中,再用浮土掩蓋。
再次站起,少年上前兩步,雙臂一張一合,便抱住了孤樹。
“這一離開,等下次回來就不知是什麼時候。兄弟,我什麼話都與你說,你也了解我,甚至比爹娘還清楚我的過去。三年來,如果沒有你,在來到這個世界的那會兒我就瘋掉了。如果沒有你,我找誰傾訴?謝謝你,謝謝你陪伴我度過這幾年。”少年輕聲說道,“如果有可能,我甚至希望能夠永遠呆在這裏,與你相伴。隻是……”
有些落寞的少年,似乎有無數話要對孤樹說,似乎要把一生的話都要講給對方聽。看這架勢,再說上一兩個時辰也是說不準的事情。
在少年繼續對著不能言語、不能交談、隻能傾聽的孤樹繼續說著他的故事、他的思念之時,一妙齡少女出現在山坡的下側。
“雲弟,雲弟。”少女遠遠地喊道。
“……”
少年聽到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隻是用更大的力氣抱住了自己的兄弟。
“雲弟,下山吧。爹娘都在家裏等著呢。”數息之間就已經來到少年身邊的少女,氣不喘臉不紅地柔聲說道,“今天我可是做了你最喜歡吃……”
“沒胃口。”被少女稱為雲弟的少年,有氣無力地打斷了姐姐的話。
“沒胃口?是不是你自己修煉得太累了?沒關係,休息一會就好了。到時肯定會胃口大開。”
“姐,我現在真不餓。隻想在這裏多呆上一會兒。”說著,少年重新坐了下來,背部輕輕地靠向樹幹,口中則吐出了舒服的長氣。
少女沒有繼續催促,隻是陪著少年一起坐了下來,同樣是背靠著樹幹。
靜,沒有風聲,沒有鳥鳴聲,有的隻是紅葉落地的那一刹那擊碎枯葉的聲響,還有就是兩人呼吸的聲音。一短一長的呼吸聲,短的是發自少年,長的則屬於少女。
“雲弟,姐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知道?”少年轉過頭,有些驚奇地看向少女。那表情就像做了壞事的孩子一般。
“是不想離開家嗎?”
“……”
“不想學一門手藝傍身?”
“……”
“難道你就不想到外邊看看?”
“……”
“我看這些都不是。”
“那還問什麼啊?!”少年這次是連後腦勺都倚在了樹幹上。也許是因為不想繼續說下去,他把雙眼都給閉上了。
見弟弟開始說話了,少女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