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荏九說:“我便是這裏的山寨大王。”(1 / 3)

正是風和日麗的日頭,荏九仰頭睡在寨中大廳的虎皮石椅上。

近來大姨母來得她血流成河半身癱瘓,令她心中十分憂鬱。且加上之前下山搶親,她心心念念的秀才相公竟然懸白絛與梁上,以死相逼,不肯做她漢子,荏九覺得自己臉皮受損,感情受挫,萬分難過,回了山寨,荏九連著好幾天也沒打起精神來。

腳邊半歲大的小白老虎蹭了蹭荏九的褲腿,一雙透藍透藍的眼亮晶晶的望著她。荏九懨懨的踢了它一腳:“去去,和大黃玩去,爺今日去了半條命,沒力氣和你瘋。”

大白嗷嗚嗷嗚的叫了兩聲,又努力蹦躂了兩下,見她還是要死不活的躺著,它笨拙的咬著荏九的褲子往外拉。荏九沒力氣和它爭,像屍體一樣癱著,任它玩似的將她從石椅上拖下來,又一步一踉蹌的往外拖。

“大白,你知不知道你拖一路爺就流了一路啊,你倒是回頭看看,你拖出了爺一地的血啊。”

大白不理會荏九的念叨,直到將她拖到高高的門檻前,它犯了難,唯有蹭到荏九臉旁賣萌。它還小,舌頭上的倒刺尚未長硬,舔得荏九一陣難耐的癢。

荏九無奈歎息,“被大黃養大的就學得大黃一樣的德行,白瞎了你這萬獸之王的稱呼……別舔。”她推開它的臉:“你若是再大一點,我半臉的肉都得給你舔沒了……啊,爪子別在我臉上刨,別刨……拍也不行,喂!你要玩死我麼!”

一人一虎鬧得正起勁,忽聽極遠處傳來陣陣讓人胸悶的轟鳴之聲。大白煩躁的在地上刨起爪子來。

荏九爬出大廳外,好奇的望向天空,萬裏無雲的藍天中什麼也沒有。荏九正奇怪,忽然,一點刺目的白光闖入視線之中,她眯眼細細打量,卻見它個頭慢慢變大,竟是一個圓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她家山頭砸來!

在那樣的速度之下,她眨眼都嫌慢。一個“糟”字還沒開頭,那道白光直挺挺劃過她的眼。

世界靜默了片刻,夾帶著刺骨寒意的狂風倏地平地而起,她牢牢抱住門檻,另一隻手慌忙扯過大白將它緊緊抱在懷裏,木梁撕裂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荏九驚駭的扭頭,隻見大廳的房頂被狂風生生撕開,瞬間絞得粉碎。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她感覺周身寒氣漸消,空中的風已經平息了下來。

漫天的木屑簌簌灑下,她望著空蕩蕩的屋頂呆了神。

有人可以告訴她剛才那是什麼嗎……

耳邊一時靜得可怕,懷裏的大白掙開她的手張嘴叫著,荏九聽不見它的聲音,緩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許響動慢慢傳入她的耳中,她爬起身來,捂著暈乎乎的腦袋往外麵看去,女人們都抱著孩子走了出來,她們神色驚惶的盯著後山那方,吵吵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荏九凝了凝神,穩住腳步走出大廳:“大家別慌!”她一聲高喝,盡管自己耳朵還在嗡鳴不斷,但卻鎮住了驚惶的人們。

她在三個月前已經是寨主了,得有個寨主的樣子。荏九如是想著,她一邊安撫著女人孩子們,一邊順著她們指的方向看去……然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一遍一遍的嗡嗡重複:“那是啥玩意兒?”

一個十分規律的圓洞在寨子後麵的山壁上破開,仿似有極寒的氣息從裏麵蔓延出來,凝氣成霜,將洞口盡數染白。

荏九祖祖輩輩都是山賊,守著寨子從未被官府攻破過。一來是因為這山寨位於支梁山頂的一個凹穀中,四麵環山,易守難攻,二來是這群山賊一直挺安分守己,一年下山幹幾次活夠維持生計便足以,隻搶東西不傷人,後來幹脆開荒耕地,過起自給自足的生活起來,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讓他們過去了。

舒坦的日子過多了,飛來橫禍讓寨中的人都慌張的不知所措。

今日男人們都下山幹活去了,荏九覺得保護寨子的任務重重的落在她的肩頭,她穩住心神,安撫了眾人幾句提了把大刀便往山壁那方跑去。

大白嗷嗷叫著,跟在荏九身後一路追去。

山壁陡峭,被砸開的洞離地不高,荏九手腳並用的爬了進去。大白身子短,跳了許久也不得果,隻有在外麵嗷嗷叫著。荏九也不理它,握著大刀小心翼翼的往裏麵走。

被砸出來的洞約一人半高,是個極為規律的圓,可想而知砸下來的那白色光點約莫就是這個大小。荏九一進來,明顯感覺到這裏的溫度比外麵涼了不少,像一個冰窟,四周的洞壁都凝起了冰霜。越往裏走寒氣越盛,她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臂,正在琢磨著要離開的時候忽聽前方傳來奇怪的“滴滴”聲,像是敲擊瓷盤的聲音,卻又奇怪的拖了很長的尾音。

忽然,黑呼呼的洞猛的一亮,幽藍的光刺目的照來。荏九嚇了一大跳,立即俯身趴下,她聽見有個女子的聲音響起,說的卻是她聽不懂的語言,語調死板而僵硬,就像是學舌的鸚鵡。

女聲來回重複了三遍停了下來,緊接著又是“哧”的一聲,如同炒菜下鍋的聲音。

荏九怕死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洞中死寂了許久,荏九才敢悄悄的睜開一隻眼,抬頭小小覷了那發出光亮的物體一眼。

它安安靜靜的停在那兒,像一個白色的巨型……

大蛋?

老天爺,下蛋了?

荏九頓覺匪夷所思,她靜靜觀察了巨蛋一會兒,終是鼓起了勇氣,緊握著刀,貓著腰像它走去。

蛋的外殼極為光華,內部時不時躥出一道幽藍的流光,像是順著什麼軌跡在滑動。越走近蛋,便越覺得寒涼,荏九凍得紅了鼻頭,哈著氣直哆嗦,她戒備的將蛋掃視了一圈,卻發現這家夥將自家後山撞了如此深個洞而自身還愣是沒有一點裂縫。

果然天上下的蛋就是要大個兒結實些麼……

荏九不由好奇的用刀背敲了敲蛋殼,呢喃道:“這會孵出個什麼玩意兒來啊?”她話音未落便見自己的刀結起了冰,哢哢幾聲裂出了數條細縫來,眨眼間便碎成了一堆廢鐵。

荏九愕然,還沒晃過神來,忽聽身前的巨蛋也發出了一聲細微的輕響,幽藍的光芒倏地一暗,洞穴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何何何、何方妖孽作怪!”饒是荏九素日裏揣了十個賊膽,現在也嚇得哆嗦,忽然之間,白光乍現,竟是那巨型的蛋從中間分開一條線,像兩扇門一樣緩緩打開。

荏九被這接二連三的怪事唬得腿軟,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捂著臉哆嗦道:“蛋不是我敲碎的!不是我敲碎的!別吃我啊,這外麵有隻吊睛白老虎,稀有的!你吃它!”

她自顧自的縮在一團抖了半天,卻發現除了四周的寒氣漸漸消散以外並沒有其他動靜。

荏九轉了轉眼珠,猶豫了一會兒才將手從臉上拿開,白光映入眼簾,荏九便這樣傻傻的呆住了。

在那看起來軟軟的“蛋白”裏麵坐著一個穿著奇怪黑色甲衣的男人。精簡的裝扮,利落的短發,他閉眼坐在那兒,端端正正,一絲不動,像是柄冷硬的黑色利劍,隻待他蘇醒便能俯覽群雄,傲視天下。

不過,他所擁有的氣場對於荏九來說遠遠不如他長的這一張臉來得讓人震撼——沒有滿脖子的黑毛、沒有粗大得像針眼的毛孔、沒有陶罐一般粗製濫造的橫臉。

這個蛋中的男人有一張極為精致的臉,五官的每一個細節都堪稱完美,精致無比而又分毫不欠缺男人應有的血性和霸氣。

這……這貨比山下那秀才要優質多了啊!

荏九失神盯著他的臉,不由自主的,情不自禁的,無法抑製的淌出了一地口水……

“原來,好看的男人都是孵出來的。”

荏九姓柳,原名為認,排行老九,人稱為“認九”。

後來土匪爹為她請了個教書夫子,荏九識字之後覺得自己不但認識九,還認識八和七,她尋思著自己應當取個顯得有文化點的名字,所以托夫子幫她選了同音的字,改名為荏九。

荏九爹娘一生的夢想就是能有個兒子,但拚了半輩子,生下來九個不帶把的。她頭上八個姐姐——招弟、來弟、想弟、盼弟、望弟、念弟、要弟、求弟——土匪爹娘生到荏九,總算是絕了心思,給她取了個‘認’便就此打住。

荏九的八個姐姐無一例外的瞧不起土匪這個行業,早早的許了人家,嫁到山下的支梁鎮上去了。唯有荏九存了不一樣的心思。她自小便常見自家姐姐跑回來與母親訴苦,生活多艱苦,孩子不好帶,婆婆難伺候……

荏九十分不解,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這麼巴巴的跑去嫁人呢?自己娶個男人回來,讓他來頭痛這些事不是挺好?

荏九這個想法得到了她爹與娘的一致同意,二老覺得,抱不到兒子,抱女婿也成,抱完女婿興許還有孫子抱抱。山寨也總算有個後人繼承了。

是以,荏九每次下山打劫的時候都存了比其他山賊多一分的心思,她一直琢磨著個自己搶一房“壓寨相公”回來。因為荏九自小見慣了山寨中的糙漢,一直向往著要娶一房容貌精致秀氣的相公,但奈何那樣精致的相公都不大瞧得起荏九這樣粗糙的姑娘,所以每次搶親,她大都心酸的慘敗而歸。以至於她而今雙十年華仍舊待字閨中,並朝著越來越不可能嫁出去的方向前進。

荏九看似不急,實則已經快被逼到饑不可食的地步了。

所以……大概沒有人能理解荏九在看見蛋中男人時的心情,就像那久旱逢甘霖的森林,大片大片的枯木逢春起死回生,登時長成了參天大樹。幾欲衝破荏九的天靈蓋將那男人捉進來緊緊困在茂密的森林間,永遠也走不出去。

荏九確實也遏製不住衝動的如此做了。

她將他拖出山洞,又與大白一起把那個男人艱辛的拖回了自己的閨房中。她望著他,不眠不休的守著。

不日,官府的人到山寨中來探查天降異物一事,荏九摸著男人的臉頰,像黑山老妖一般陰笑著,她吩咐寨子裏的漢子們道:“讓官兵把那個白色的巨蛋拖走吧,別告訴他們這個男人的事情,這個男人……咦嘻嘻嘻,我上定了。”

荏九的心腹土匪甲對此深表憂慮:“九爺,聽說奸屍這個幹活不大健康,損陰德,您看……是不是緩緩?”

荏九隻是撫摸著男人的臉淌著綿綿不絕的口水。土匪乙不以為然道:“緩他大爺,不趁屍體新鮮的時候奸了,還要等到他爛了不成?九丫頭你莫怕,老子提著刀在外麵給你守著,牛鬼蛇神全給你擋住,你大膽的上,不怕。”他說著將幹瘦的甲提了出去,“走著走著,對付那些官兵去。”

山賊們說他是屍體原因在於這個男人被荏九扛出山洞之後到現在,仍舊渾身冰冷,麵色蒼白,呼吸斷絕,脈搏休止,儼然一副死人的模樣。

但不管別人怎麼說,荏九始終覺得這個男人是活著的,比如——男人的眼皮偶爾會輕輕抖動了兩下,就像馬上要睜開,隻不過每次但都會歸於平靜。

荏九歎息著描摹他眉眼的弧度,幻想著他眼睛的模樣。閉著眼都這樣讓她動心,那睜開眼會怎樣呢……

忽然,荏九心底一癢,手賤的強行翻開男人的眼皮,可惜的是隻看到了他慘淡的眼白。荏九十分失望,一聲長歎,直吹得男人眼珠幹澀,霎時紅了眼眶,毫無意識的淚如泉湧。

荏九忙放開了手,心疼的幫他拭去滾滾而下的淚珠,激動道:“原來你也明白我心中的惆悵!你也了解我的迫切!美人啊美人你隻是睡顏中的哭泣便能讓我痛得如此心碎!”

在這兩滴不鹹不澀的眼淚之後,荏九越發確定這個男人便是自己命中注定的歸宿。

又守了三日,男子的症狀仍舊不見好轉。荏九眉頭一日比一日蹙得緊,而山賊們倒是越來越相信這個男子還活著,畢竟七月的天氣,哪有屍體能保存四五天不壞。

荏九的心腹山賊甲又給荏九出了個主意:“九爺,我曾聽民間傳說,真心相愛的人能用親吻喚醒沉睡的彼此。您要不要試試?”

荏九深以為然,屏退了左右,深深凝視著男子的麵容,她舔了舔嘴,忽然想到一個關鍵的問題——親吻,是要怎麼個吻法?

她撓了撓頭,覺著如果現在再去問甲似乎會顯得她沒見識了些,她便自己琢磨著,嘟起了嘴輕輕印在男子光潔的額頭上。荏九尋思著這樣的“吻”是否太輕了些?沒有烙下印記,對方怎麼知道她親了他。如此一想,荏九猛的一吸“叭”的一聲,在他的腦門上吸出了個紅彤彤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