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空,萬裏無雲,這真是難得的好天氣。
如此到得夕陽斜山,群鳥歸巢之時,忽聽天邊一聲雷響,空中驟起狂風,少頃,墨雲翻滾,爭相逐日,眨眼間便將一輪紅日吞噬殆盡。
天地間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風聲呼嘯,吹得大地嗚嗚作響,有如狼嗷鬼哭,淒厲萬分。就在這時,一個五彩光球破雲而出,迅如閃電,燦若明霞,筆直地衝向人間,及地之後便沒了聲息,也不知落到了何處。
與此同時,烏雲散盡,紅日複現,霞光鋪滿神州大地,世間又恢複如初。
中原百姓親眼目睹這一景象,大為驚異,鄰裏鄉親奔走相告。一時之間,大街村圩流言四起:有人說,出此異相,人間定有妖魔現世,為禍眾生,天下太平之日去矣;亦有人說,此乃天帝賜福,為大吉大利之兆;更有人說,光呈五色,華麗無匹,又是由天而降,想是有仙人下世來了。
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世間修道之人甚多,聞及,多次探訪,十數年下來,卻終未尋得蛛絲馬跡,此事之後便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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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山地處西南,有大小山峰不計其數,綿延千裏。山間終年霧靄蒙蒙,不見天日,是以多生猛獸凶禽,毒煙瘴氣,因而外人從不敢深入其中。
在山外的小溪邊有一個村落,住在其中的皆是獵戶樵夫,全村才不過三十來戶人家,平常多以附近山坡上的獸皮、柴和作為日常供給,生活雖說清苦些,到也與世無爭,過得無憂無慮。
隻是這一年村中遭到大變,村民賴以為生的溪水,不知從何處漂來了一具腐屍。當時未曾有人在意,隻將那屍體打撈起來,好生埋了,仍一如既往的取溪中之水,浣衣洗菜,做飯烹湯。
然而到了第二日,村中卻有老人、孩童生病倒下。病者口齒不清,渾身臊熱,且臉上腿上長有紅斑,村人以為中邪,紛紛在家焚香禱告,祈求平安,卻一無用處。村人百思不得其解,待到第三日,又有人相繼得此症狀,他們這才醒悟,知道這些人是染了瘟疫。
這一下非同小可,村人盡數得知,無不痛哭淒然,料想當日所撈的那具腐屍,攜有瘟疫,順流漂下時,已將整條小溪汙染了,隻是人有老幼強弱之分,因此發作時間也有了先後。
要說這瘟疫乃是民間一大惡疾,傳染極快,幾乎無藥可救,中者少則十五日,多則一月以內就會死去,死時全身潰爛,慘不忍睹。
在此惡疾纏繞之下,他們隻待默默等死,但念及溪水所到之處,還會有人畜遭殃,心中萬分不忍,當下村中的青壯年紛紛出動,用石塊將溪流斷開,另挖了一條渠道,引著溪水淌向別處。
如此過了五日,村中一百二十幾人盡皆倒下。就在眾人奄奄一息之時,忽然來了一個江湖郎中,一身衣衫捉襟見肘,背一條布褡褳,搖著鈸鈴叮叮當當踱進了村。
村人怕將瘟疫傳染給他,都避讓進屋。郎中不解,站在屋外詢問,村人在屋內將事情原由一一告之。郎中聞及此事,大為感動,甘願以身犯險,盡心為眾人調治。但數日下來,病人情勢卻不見好轉,郎中久治不愈,也開始有些焦慮起來。
一天傍晚,郎中來到村中體格最為強健的王獵戶家,拿出一枚褐色丹丸,叫他服下後便往九霄山深處,尋找千年的成形老參,說是有了老山參做藥引,眾人皆能得救。
王獵戶聞言大喜,當即服下丹藥。盞茶之後,隻覺得力道大增,體輕如燕,仿佛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一般。心知這粒丹藥必非凡品,於是拜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響頭,以謝賜藥之恩。
那郎中受他幾拜,歎了口氣,道:“這粒丹藥雖能強健體魄,驅除瘟疫之毒,但卻不是什麼仙丹妙方,與玄門正宗的靈藥相比,根本不足為道。”
他說這番話,言下頗有自嘲之意。但王獵戶驚喜交集間,哪會聽出這麼許多,一心隻記掛著家人的安危,複又跪倒,央求道:“神醫,你老人家既然救了我,何不再賜幾顆靈丹,多救活幾條性命罷,也好讓你老人家多攢些功德。”
郎中斜睨他一眼,冷笑道:“積累功德?那又有什麼用,成仙麼?嘿嘿,世人隻道做神仙有千般萬般好,哪知隻有塵世間才最為逍遙。我這丹藥雖說不上是稀罕物,卻也得來不易,豈是說賜便賜的?”
王獵戶萬沒料到這郎中性情如此古怪,說翻臉時便翻臉。一怔之下,再也不敢提及舍藥之事,隻連連道:“既是如此,那我現在就去山裏找那老山參,回來之時還請神醫設法相救。”
郎中麵色已有好轉,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成!我向來立有規矩,不在同一處耽擱超過五日。現今已是第四日了,若要等你回來,豈不破了我的規矩?這裏有張藥方,你若能回來,照著上麵配藥便是了。”說完從袖中抽出一張藥方,遞了過去。
王獵戶稍一猶豫,跪著接了,悲聲道:“您的大恩,我們全村無以為報,隻盼著……”郎中未等他說完,伸手一揮,道:“盡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麼!”轉身看了看榻上的病者,說道:“他們還剩個七八日光景,能不能活命,可全靠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