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輕咳了一聲,示意衛青把金日磾帶上自己的車駕中來,高喊一聲,“出發。”隊伍便緩緩行進了起來。
“奴才金日磾叩見陛下。”車內空間狹小,金日磾略有些拘束,又無法行禮,很尷尬。“行了,不用拜了,”劉徹笑笑,背倚著車壁,“朕知道,匈奴人是不喜歡跪地的。”金日磾笑了笑,沒有說話。
劉徹細細端詳著麵前的這張臉,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劉徹突然非常奇怪,為什麼這個匈奴人,自己卻感覺……很熟悉,很親切呢?尤其是他剛才看自己的眼神,那對琥珀色的眸子,讓人覺得很溫暖。
一個匈奴降虜,竟會讓自己產生這樣多的感覺,劉徹突然有發懵的迷惑。
“你……叫金日磾,你是匈奴渾邪王的族人麼?”劉徹問,“來大漢多少年了?”“奴才本是休屠王部的,休屠王是奴才的養父。奴才跟著渾邪王歸漢……十幾年了。”“休屠王?”劉徹眼神一閃,“你是休屠王的養子,休屠王沒有兒子麼?”“隻有奴才一個。”“那麼你就是休屠部的王子?”“是的。”
劉徹半眯著眼,但心中的驚訝卻是毫無顧忌的冒了上來。“你……在大漢這麼多年了,一直都呆在宮中黃門署?”“是的,”金日磾道,“奴才喜歡和馬兒在一起。”“你的漢話說得很好,”劉徹點頭,“到宮裏頭學的?”“不是,奴才從小就會漢話。”“為什麼?”劉徹不解,“匈奴王子都學漢話麼?”“不是,”金日磾道,“奴才是跟大單於閼氏學的,南宮閼氏從小就教奴才說漢話。”
“南宮閼氏?”劉徹一震,坐直了身子,“你居然見過我大漢的南宮公主?”“是的,奴才七歲之前,一直都在閼氏的身邊。是閼氏把奴才帶大的。”劉徹愣住了,半天沒說出話來,“那……她好麼?過得開不開心?”“奴才離開的時候,閼氏很好,”金日磾抬起了頭,“就是閼氏從小都跟奴才講大漢的東西,大漢的皇帝,大漢的土地,大漢的人民,所以,奴才這些年,才一直留在宮中。”
“你……你居然是皇姐帶大的孩子。”劉徹淺淺笑了,“朕這麼多年,居然都疏忽了。那休屠王呢?他可是當年……為了漢匈之戰,而死的。你……休屠部的王子,居然不恨朕麼?”金日磾看著劉徹,“奴才從小就聽閼氏說,戰爭是最殘忍的東西,不管是漢朝還是匈奴,都有可愛的人民和豐碩的土地,不應該互相殘殺,奴才不希望再有戰爭。奴才……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恨誰。閼氏曾經跟奴才說過,奴才的父母……奴才的家鄉,都是在大漢的。”
劉徹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說……你是漢人?”金日磾抿了抿嘴,“奴才也不清楚,時間太久了,奴才……記不得了。也許,閼氏當年真的這樣說過,也許,是奴才記錯了。”劉徹燃亮起的雙眸又暗了下來,靠回車壁去,“金日磾,你是個挺奇怪的人,朕……從來沒有這樣,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奴才放肆了。”金日磾又低垂下頭。“沒有,你很好。”劉徹抬起手來,突然又停住了,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竟會有撫摸他頭顱的衝動,生生將手縮回來,“以後,不要再留在黃門署了,那裏委屈了你。”
金日磾頗為愕然,抬起頭,看著劉徹,毫不掩飾自己的不理解。劉徹一笑,“以後就這樣打扮,很好。跟著朕,朕讓你隨駕伺候,就……先做個侍中吧。”“奴才……謝陛下。”金日磾低首。
劉徹這次不再克製,伸手將交握的雙拳攬起,“從現在開始,不要再喊自己奴才,朕不喜歡。”
“大將軍,那個和陛下一起的人真的是匈奴人麼?”衛青的旁邊,湊過來一名軍士,偷偷看了眼後麵的車駕,好奇來問。“什麼意思?”衛青一絲不苟,麵無表情。“大將軍,這個人……”“他有名字的,他叫金日磾。”“噢,金日磾……這個金日磾一點都不像匈奴人呢。”軍士道,“大將軍,您一直和匈奴人打交道,您說是不是?”
衛青笑了,勒了勒有些腳快的馬兒,“我可說不準,匈奴人也有各種各樣的,沒人能說得準。”那軍士點了點頭,不再作聲了。
忽然,車輦中傳來了劉徹爽朗的笑聲,將外頭的人都弄得一愣。
先前那軍士看了再看,又揚馬趕了上來,“大將軍。”“又怎麼了?”衛青皺眉,“你今天話還真多。”“大將軍,我……”軍士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但是立刻打起精神,“我剛才想了一想,我覺得那個匈奴人,不,金日磾,他長的……很像一個人呢。”
“誰?”衛青突然一呆,感覺對方居然道出了自己心頭一直不敢說的真相。
“我說了,您可要替我保密啊。”那軍士壓低了聲音,“我覺得,他的眼睛,還有鼻子,長得很像陛下!笑起來也像!”“你——”衛青摒著氣,半天才回過神,暗暗瞪他,“行了,別胡說了,安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