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太後皺了眉,“可是大臣們的意思呢?”“禦史大夫主張和親,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以逸待勞,沒什麼不好的。可也有主戰的……”田蚡撇了撇嘴,“那王恢就嚷嚷著要出去打,兩個人幾乎在朝上鬧得不可開交。開首還好,大家都看著,後來便不成了,幫韓安國說話的一堆,替王恢撐腰的一堆……”
“結果呢……”太後追問。“結果,皇上生氣就退了朝,什麼也沒說。”田蚡見太後愕然的樣子,忙道,“可是韓安國和王恢又追了去,想來此刻尚在宣室商議。臣感覺事關重大,便到姐姐這裏來透個消息!”“你!”太後噎氣,“你就該跟著一起到宣室去,跟我說有什麼用!和親還是宣戰,那是我能說了算的麼?”
“可是臣去也插不上嘴,”田蚡道,“臣在朝上已經同陛下陳述了其中厲害,看皇上的神色,未必就把臣的話放在心上……”“那怎麼了?”太後瞪眼,“你是大漢朝堂堂的丞相,三公之首,你說的話就沒份量了?”“臣的話……皇上誰的話都不會聽,”田蚡眯了眯眼,“皇上的主意……臣勸不了,誰也勸不了。”
入夜,劉徹依舊還留在宣室。子夫意識到事態的嚴重,讓子兒拿了些膳食,親自去宣室瞧個究竟。小心的推開半掩的木門,子夫意外隻看到劉徹一個人,默然的坐在書案前頭,雙眉緊蹙,抿唇無言。
書案上,又是南宮公主當年送來的那把匕首,出了牛皮鞘,黑黝黝的很是沉重。
將食物放在了書案上,子夫竭盡平和的看向他,“不管多嚴重的事情,人總要吃東西才成。”劉徹抬眼來,又放下,搖頭,“我不餓。”“我知道你一天都沒吃過東西……”子夫掩飾不住的擔憂,“阿徹……”搭上他的手,竟發現涼得嚇人。
吸了口氣,看著書案上的匕首,子夫心裏早有七八分的明白,“匈奴……又來索求物資了麼?還是……和親?”劉徹眼眉一跳,陰沉著臉,也不說話。子夫道,“你不想和親……”劉徹咬緊了牙,憋出字來,“一個燕兒夠了!”
“不和親,就要打仗!”子夫握著他的手。沒料到,劉徹突然反了手將子夫緊緊抓住,“打仗!同匈奴打仗就這樣可怕?為什麼朝廷裏那麼多人都不願意打仗?寧願送女人、送錢財、送糧草!田蚡不願打仗倒罷了,韓安國竟也不願意,竇嬰也不願意……”
“是不是沒有必勝把握的仗,誰都會害怕?”子夫輕輕地說,“大漢朝和匈奴畢竟對峙了七十多年,但一直處於劣勢,大人們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仗未打,就先言敗,還談什麼必勝!”劉徹放開了子夫,一拳按在書案上,發出“咚”的一聲響,“王恢說的對,小小的代國,區區的蒙恬,都可以保家衛國,為什麼我堂堂大漢反而不可以?”
“可是,韓安國、竇嬰為什麼都說不能打?”劉徹聞言壓著火,沉聲道,“他們兩個說了半天,就是幾句話,一是大軍出關找不到匈奴主力,二是找到了也打不過他們的騎兵,三是打贏了都得不償失……”“他們……說的是道理!”子夫開始佩服韓安國、竇嬰的縝密心思了,這三條道理的確讓人心悅臣服。
“道理?難道就為了這種道理,我們就該任由匈奴放肆了?”劉徹光火了,低頭去書案上,翻了幾下,抽出一封又一封的羊皮奏章來,“這是什麼?年年勒索,歲歲敲詐,我們為什麼就該忍氣吞聲?”
“可是,打仗不是意氣,抗擊匈奴是整個大漢、整個民族的大事,就算你是皇帝……可隻靠你一個人的決心,能成事麼?”子夫傾過身去,捧住了劉徹的臉,“你不願意和親,我相信所有大漢朝的人都不願意和親,可是宣戰不是小事……所謂兩者皆害取其輕。”
“輕?”劉徹嗤之以鼻,“什麼是輕?”“我想,一旦宣戰的話,就永遠也回不到現在的情況了……”“現在的情況就好了?”劉徹盯著子夫看,赤裸裸的質問。子夫咬著嘴唇,“是不好,但不是最不好。比起高皇帝、文皇帝的時候,卻強多了……”“那是大漢朝一代一代朝匈奴低頭屈服,整整七十年……”劉徹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