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1 / 2)

這是她十六歲的臘月, 離新年很近了。她在離家鄉很遠的這個地方, 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

烈烈寒風吹得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刺骨地疼。黑發飛揚起來, 脖子上的青紫還依稀可見。

她往前一步, 腳下的石頭紛紛滑落, 懸崖深不見底, 淚水洶湧不止。

因為一場大案, 做縣令的父親被押走。她跑去求那個人,用盡了所有辦法,他都不肯出手救父親。她走投無路, 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在鬧市被斬首,血濺白綾。

那之後,全家被判流放。在流放途中, 她的繼母為了給親生兒子請大夫看病, 竟把她迷暈了送到色眯眯的官差頭子的床上……

她這一生,再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不如帶著這痛苦和恨, 墜入地獄吧。

……

她被人輕輕搖晃, 不斷有人在耳邊呼喊著。

她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打扮華貴的夫人, 一套黃金鑲嵌珍珠的頭麵, 青羅描金撒花的背子, 雀紋長裙。那夫人本眼眶通紅,捂著心口,見她睜開眼, 一把將她抱進懷裏:“皎皎, 娘的心肝寶貝,你可算醒了!徐媽媽,快去前頭喊大夫來!”

一個婆子連忙應聲跑出去。

她惶惑地抬起自己的手,白白嫩嫩的,如稚齡小兒。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跳崖了?

她被那夫人抱在懷裏又親又揉,越過夫人的肩頭看了看屋中。檀香木的桌椅,幾上擺著名貴的青白素瓷三腳香爐,雕刻精美的妝台上安有很大的銅鏡,鏡裏映著一位夫人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娃兒。女娃眼睛大而明亮,皮膚就像白麵,又軟又細嫩。

她是那個女娃?

屋子裏跪著八個丫環,旁邊還站著一個地位高一些的大丫環,人人皆是喜極而泣的模樣。

站著的那個丫環鵝蛋臉,五官精致,穿著桃色繡梅花的短衣,月白素色長裙。她上前道:“夫人,小姐肚子怕是餓了。奴婢去準備些吃的吧?”

那位夫人連忙抹了抹眼淚:“對,還是玉簪你想得周到。”

她怔怔地發呆,直到一個大夫模樣的男子進來診完脈說:“恭喜夫人,小姐真是福澤深厚啊!燒退了,已經沒有大礙。”夫人聽後鬆了口氣,滿屋子的人皆是歡喜。

那個叫玉簪的丫環帶人端上來一碗清粥,幾碟小菜,請她下床吃。怎麼會這麼清淡?她想吃黃金雞、玉灌肺、神仙富貴餅、脆琅、東坡豆腐啊……做夢的話,難道不是應該夢到這些麼?

她怔怔地吃飯,夫人陪坐在她身邊,看她吃得很快,不由勸道:“皎皎,你慢點吃。”

這時,門外有人稟報道:“夫人,老爺回來了。”

眼前的夫人臉上露出笑容,吩咐那個婆子:“徐媽媽,好好照看小姐吃飯,我去迎下老爺。”

徐媽媽應是,那位夫人便帶著幾個丫環出去了。

她吃飽了,意識到要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便問徐媽媽:“我是誰,這是在哪?”

徐媽媽被她問得一愣,擔心地用掌撫了撫她的額頭:“小姐莫不是燒糊塗了?”

“快告訴我!”她堅持。

徐媽媽不敢違逆,神色糾結地說:“您叫朱綺羅,是應天府知府老爺的女兒……能想得起來嗎?”

南京應天府?父親的治所夏邑縣就是在應天府的轄區。難道這是巧合?她看到檀木案上擺著一本線裝書,封麵寫著“曆法”二字,她跳下床迫不及待地翻開來,扉頁上印著憲宗皇帝洪豐二十五年……這分明是她出生前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