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念煙的身子向來是比徐柔則強健的, 恢複起來也快的驚人。孩子百天之前, 她已著手準備啟程前往西北的事了。
名曰西北總兵, 駐地卻不止於西北, 從宣府西到大同, 再到陝甘, 總兵的行轅要隨著突厥人行動的軌跡而變遷, 一年下來漂泊辛苦。
時值夏末秋初的八月,按舊例,徐夷則應在大同行轅, 可由於兩國交好,有人提出可以放棄舊例,讓總兵和將士們安紮下來, 卻被徐夷則拒絕了。
兩個國家之間怎麼可能有真正長久的和平,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居安思危方能不被人趁虛而入。
冉念煙的意思是想讓母親和她同去, 路上還能相互照應, 正說中了徐問彤的心事。
出發之日定在九月初, 剩下這不足一個月的時間, 她和父親一起看過冉明的賬目後, 決定應該親自見他一麵。
冉明是個聰明人,自然有所察覺,心裏難免緊張。
無論冉家父女對自己有什麼安排, 都是他們的事, 自己不可表現的過於熱切,因而見到冉念煙時,冉明隻是執晚輩禮,又祝賀了弄璋之喜。
他見到冉念煙時卻很驚訝,雖然早知道這位姑姑比自己小,沒想到如此年輕,隻是眼神果決,氣度沉穩,難怪壽寧侯事事都要與這個女兒商議。
冉念煙不說閑話,隻是把一張紙送到冉明麵前。
那是為他父母遷葬的地契書,冉明家中困窘,埋葬父母的地都是鄉人施舍的,他多年的心願就是能置辦下土地,把父母合葬,他沒想到府上竟無聲無息地完成了他素日的心願。
冉明當場泣不成聲。
同時他心中也明白,連如此細小的秘密都能被眼前的女子察覺,其實他也在此人股掌之間而已,更不敢有絲毫造次。
冉家三爺看冉明接掌家業已成定局,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撕破臉,可就算這樣,侯府就能成為自己的掌中之物了嗎?二是做個順水人情,把冉念煙好生送走,將來在徐夷則麵前尚可美言幾句,兩家各留一線。
與其什麼也得不到,反倒落了一身不是,不如留個好名聲,將來在朝廷上總會有仰賴徐夷則的地方。
倒是父親把她留住,吞吞吐吐地想問她什麼。
冉念煙笑道:“咱們是至親骨肉,還有什麼不好講的?”
冉靖這才僵硬地問道:“你娘……也要一同去,是嗎?”
冉念煙微微詫異,這不是早已決定了的事嗎?父親為什麼還要問?轉念一想,可能是舍不得母親走吧。
但是這麼多年,兩人一直是分開的,不是也過來了嗎?怎麼事到如今忽然含糊起來?
冉靖怕女兒覺得自己婆婆媽媽,趕緊搖頭道:“沒什麼,我隨口一問罷了,你不必往心裏去。”
他到底是不放心徐問彤離開的,雖然不在一處,可一想到曾經的結發妻子就在臨近的徐家,他便覺得安心,就算有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他也可以第一時間伸出手。
可這麼多年過去,她有女兒的照應,幾時真用得上自己?往後更是有出色的女婿在跟前侍奉,自己這個辜負了她的人愈發沒用起來。
他歎了口氣,把女兒送走。
冉念煙到底不諳於男女間幽微的情愫,隱隱覺得古怪,卻摸不清根由,回去徐問彤恰好問起在冉家是否順利,冉念煙便順便提了一句,父親問她是否要同去西北的事。
她不曾想,母親竟也沉默了,一夜未能合眼。
第二日,冉念煙一邊看顧孩子,一邊盯著從榮壽堂借來的幾個丫鬟打點行囊,小家夥也不怕生,人們來來往往,他依舊睡得安穩。
徐問彤來執中院,冉念煙還奇怪,問她:“娘,出發的日子掐著手指頭就能數出來,您那邊都準備好了?”
徐問彤把外孫接到懷裏,逗弄一陣才道:“盈盈,娘不帶那麼多細軟過去,平平安安把你送到,看你們都安頓了,我依舊回京城。”
冉念煙愕然:“娘,這樣兩地奔波……實在太辛苦了,大同雖比不上京城的繁華,但總兵行轅總還是過得去的,不會虧待了您。”
徐問彤搖頭,隻是道:“你外祖母還在京城,咱們一下子都去了,又沒有定好歸期,豈不是叫老人家傷心?你若不去,夷則孤身一人在那邊又不是長久之計,娘還年輕,這樣兩頭照應著,大家都可安心。”
冉念煙覺得些道理,她之前去榮壽堂拜別時,也和母親一樣滿懷愧疚,反倒是外祖母把心放得寬,勸道:“年輕人總有自己成家立業的一天,總圍著我們這些老東西打轉,豈不是浪費了大好青春?隻要你們心裏念著我就行了,外祖母身邊少不了服侍的人。”
如今雖然是清平年代,路上不至於遭遇危險,可冉念煙總覺得有些蹊蹺。
她總覺得母親在欺瞞自己,明明說好的事,一夜之間就變卦了。
可這些也隻能稍後再議,說不定到了大同,母親住得習慣,孩子也漸漸大了,她就會改變現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