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帝終還是來了甘泉宮, 皆因他收到罪婦簡氏病危的消息。
簡敏睜開眼的刹那, 就看到一襲玄袍的文德帝負手背對她而立, 身姿頎長修浚, 與其說那背影像極了慕白, 倒不如說像極了楚牧, 都是外甥像舅舅, 這話一點沒錯。
她欣然一笑:“你能來,我很開心。”
“我隻想知道我爹當年因何進宮?他人現在哪裏?”
傳言他爹是被太後一杯鴆酒毒殺致死,可他覺得不是, 那個人不過長得酷似他爹,但,絕不是他爹, 他爹左臂上滿布刀傷劃痕, 那俱屍體上沒有,他爹可能還活著。
慕白發誓永不見她, 就自然不會再見, 又怎會食言而肥。
“你折磨了我十年, 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來問我了。”知道他恨她, 恨到留著她一條賤命, 看著她苟延殘喘, 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滅亡。
“是的,慕白還活著。”
果然如此,文德帝豁然起身離去。
簡敏駭然問道:“你難道不想知道慕白的下落?”
“普天之下, 你隻有一個地方不敢去, 那就是玄天觀。”那道磁沉嗓音漸漸遠去。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他果然比慕白沉得住氣,有帝王氣概。
看著那抹玄色身影風一般刮了出去,雀躍的心終歸沉寂,她不過就是想看看傳說中的貪狼星究竟長得什麼樣子,像不像慕白,他為何就是不肯全了她的心願。
她做這一切,不過就是為了一睹貪狼星的風采,她對他沒有惡意,隻因弘光帝早先就告訴了她,百年前,笪生臨終前的那個預言。
弘光帝遺詔,寫得清楚,殺掉鄒氏父子,永除後患。
是她婦人之仁也罷,念舊也罷,終歸,她當著弘光帝的麵燒了那道遺詔,弘光帝實則就是被她活活給氣死的。
隻因遺詔裏要殺的人是她曾經傾其所有去愛的慕白,鄒玄墨是慕白最愛惜的兒子,慕白可以對她無情,她卻對他們父子做不到斬盡殺絕。
玄天觀。
別說簡敏,就連他自己登基這些日子以來,也是過玄天觀而不入。
衛霄手上那道啟隆大帝遺詔來的蹊蹺,今天見過簡敏,他終明白,那道遺詔其實一直都在玄天觀,正是由曆代觀主負責守護。
而這一代的觀主非是別人,正是他生父鄒慕白。
鄒玄墨在玄天觀外跪了三天三夜,玄天觀大門始終緊閉。
第四天早上,玄天觀大門吱吖一聲開了,小道童手持佛塵徐徐步下石階,見了他,打揖:“陛下請回吧,觀主從不見訪客。”
鄒玄墨又跪了一個時辰,看著緊閉的大門,轉身,離開。
九重塔樓之上,一身玄天道衣的老者目送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視野,緩緩闔了雙目。
“觀主。”小道童登上塔樓,來到他身後。
“他可有說什麼?”他問。
小道童搖頭,“沒有,不過,他讓我把這個轉交給觀主。”
接過小道童呈上的折扇,他眸光一窒,楚牧的死多年來一直是他心頭一道硬傷,久未愈合。
楚牧臨終托孤,派人送來他的一雙兒女,更兼有這柄紙扇,這是楚牧留給他唯一念想,後來被他不小心弄丟了。他隻當戚檀妒忌楚牧,偷毀了他的扇子,對戚檀心生厭棄,那時,三個孩子均已成年,他再無後顧之憂,故而遁入空門。
原來偷扇子的人竟是他最愛惜的兒子衍之,他想衍之一定是在為他的母親抱不平,才會若此。
蔣去病與楚湘共結連理,他鬱結多年的心願終於達成,他終於可以去見他的阿楚了。
“阿楚,再不久,我就會來陪你了。”持握扇子的手捧在心口,廣袖下,猶可見腕上斑駁錯雜的一縷縷刀痕,每思及楚牧一分,他就會用刀在腕上劃一刀,久而久之,整條左臂早已密密麻麻遍布猙獰的疤痕,簡敏找了一個肖似他的人,以一招移花接木的小把戲騙過了天下人,卻終究騙不了衍之。
“阿楚……”一連串撕心裂肺咳嗽聲在塔樓之上久久盤旋不歇……
文德元年臘月二十八,第六代玄天觀主慕楚於玄天觀仙逝。
文德二年正月初三,罪婦簡敏卒於甘泉宮。
文德三年十月,文德帝遷都蒼梧。
文德四年,七月,文德帝攜帝後梁溫書一行人,前往牧馬山避暑山莊避暑。
南坡頭。
小叮當坐在高高的杏樹上摘杏子,剛要爬下樹,看見樹下盤踞的小綠,嘴裏吐著芯子瞪著他,嚇得小叮當小菊~花一緊,手腳麻利又爬了回去,坐在枝丫上望著樹下的小綠暗暗發愁。
“殿下別急,我們來救你。”
距離杏樹不遠處,幾個小孩子縮頭縮腦,就是不敢上前,看著樹下指指點點。
“你們趕緊把小綠給我弄走啊,用那根竹竿,將他趕走。”小叮當現在是騎樹難下。
“媽呀,姍姍來了,快跑啊。”不知誰大喊了一聲,看見那襲綠影優哉遊哉朝著這邊踱過來,一個個嚇得作鳥獸散,早忘了樹上還困著一個小叮當。
“喂,你們幾個,快回來。”小叮當急喊。
“小綠,你好乖哦,回頭賞你鵝肉吃啊。”姍姍歇了晌午過來,小綠還守在杏樹下,姍姍摸了摸小綠頭,得到小主人誇讚,小綠得意高昂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