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番外 一生一世一雙人(1 / 3)

十年後。

西北荒郊,午後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忽近忽遠的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歌謠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

遠處一望無際的綠洲,因為突然起了風的原因掀起了層層漣漪,看起來就有如綠色的海浪一般,風隻要稍稍一吹,彎著腰的草兒立馬就一波接一波的翻出了細浪,卷著草地裏無名的小花層疊不窮的湧向同一個方向...

湧至歌謠傳來的地方,微微拂起了女子額前的青絲和一襲紅色煙紗散花裙的裙角。

女子全然未在意,隻顧著哼唱歌謠,踩著腳下的微波,目中滿是溫情的看著緊緊揪著自己裙角的粉嘟嘟的小女娃,不點自紅的唇不由漾出甜甜一笑。

如紅色輕煙般滾動的裙邊擦過腳下細嫩新鮮的草兒,發出了“簌簌”微響。

十年光陰似乎並沒有在她身上流轉一般,歲月的蹉跎反令她原本的花容月貌出脫的更加猶如遠山芙蓉般清麗。

“娘親,葡萄累,抱抱...”揪著女子裙角的小女娃揉了揉有些困意的雙眼,頭頂上兩個綁著紅繩的衝天小綹隨著她的舉動一抖一抖的,十分可愛。

女子抬眼瞧了瞧不遠處的小院落,又低首看女兒微微眯著雙眼朝自己伸出肉嘟嘟小手的樣子,無奈一笑,“小葡萄乖,馬上就到家了,再堅持一下!”

小葡萄一聽娘親拒絕自己,粉嫩嫩的小臉上立馬就浮起了不高興的神色,隨即學著大人的模樣雙手叉腰,小嘴撅得老長道,“娘親你偏心!”

女子哭笑不得,實在不知女兒這話從何說起,便問道,“我怎麼偏心了?”

小葡萄惟妙惟肖學著自家爹爹瞧向犯了錯的趙叔叔的模樣,目光一橫,眼神竟是無比的凶猛,殊不知,這種表情在她稚嫩的小臉上看起來顯得十分不倫不類。

而後,尚且保持著奶音的嗓門亦沉下來幾分,“奇跡那個臭小子都十歲了,隻要他說累了,娘親立馬就會背他!可葡萄才六歲,還是小孩子呢!娘親都不背,這就是偏心!娘親喜歡奇跡那個臭小子,娘親不喜歡小葡萄了...”

說著說著,也許是深深感覺到了自己境地可憐,小葡萄烏黑的大眼撲閃撲閃了幾下,眼眶中竟是立刻湧出了委屈的淚水,緊跟著,嘴巴一扁便開始扯著嗓子哭了起來。

女子一愣,有些不明白了,這小丫頭片子到底在說什麼呢?什麼叫奇跡一說累自己就會背他?她什麼時候背那臭小子了?

再說,就算她真的想背也沒這個機會啊!平時繞著這兩個小娃娃的人都堆成了一道人牆,縱她再想疼自己的一雙兒女,還得排隊問問那道人牆同不同意呢!

真說起來她還覺得委屈呢,明明孩子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但在家裏她卻明顯就是離孩子和丈夫最遠的那個啊!今日也是,若不是那群煩人精有事各自忙去了,她哪裏有機會領著女兒出門呢?

所以小葡萄這般情淒意切、聲淚俱下的說話,著實讓她感覺百口莫辯。

女子雖實在覺得冤枉,但見女兒哭的這般稀裏嘩啦的樣子,她的腦袋又頗為疼痛。

於是愣了好片刻以後,女子硬是忍住心頭的怒意,耐著性子蹲下身將手上挎著的菜籃子放下地,又好聲好氣的勸起了耍性子的女兒道,“小葡萄乖,不許沒有禮貌,奇跡再怎麼混賬好歹還是你的親哥哥,再說娘親對你們倆是一視同仁的,斷不能厚此薄彼,娘親相信小葡萄這是長大了,能體諒娘親的,對嗎?”

女子微微側首,一笑。

小葡萄稍睜開淚水汪汪的眼睛偷偷瞧了自家娘親一眼。

不料卻與娘親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窘迫之下,小葡萄幹脆放聲大哭,聲音之洪亮震得遠處藏在草中的野兔紛紛如臨大敵般作了鳥獸散。

“你!”女子氣結,又不得指責這個小祖宗半句,最後隻好極力壓製著滿腔的暴發欲,紅唇邊硬生生扯出了一抹笑,“葡萄啊葡萄!別哭了好不好?娘親背你,背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原本小葡萄這個年紀,就算發生了天大的事情,絕沒有一頓零嘴不能解決的,但偏偏這個小祖宗不同,她想用一頓零嘴就解決了自己這個嬌蠻任性的女兒,看來實在是太過於輕敵了!

小葡萄仍舊歇斯底裏的哭著,一張粉嫩可愛的小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臉頰因哭得用力而浮起了淡淡的紅暈。

見狀,女子徹底沒了主意,氣餒之下幹脆坐在草地上,揉了揉自己被震的頭疼的太陽穴。

“葡萄!”

是時,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年輕的嗓音。

正抹著眼淚的小葡萄聽了,一時也忘了哭泣,怔怔看著朝自己這邊奔馳而來的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小臉上逐漸浮起了大喜之色。

不過待少年及近以後,這小葡萄精又迅速耷拉下腦袋,作出了一副蔫不拉幾的樣子。

女子將發生的一切收入眼中,嘴角不自然的抽啊抽,也不知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怎麼生出了這麼兩個愛演的小人精。

“姑姑!”馬背上的少年翻身下馬,首先朝女子作揖行禮。

女子微微抬起眼皮,看著眼前這個如今出落得英俊高大的少年,點頭欣然一笑道,“麟兒,你可算回來了,去鄭地這一路可還順利?”

贏麟稍點了點頭,正想說話,一個小人精就猛撲進他的懷裏抱住了他的大腿,“麟哥哥,你終於回來了!葡萄可想你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娘親都把我欺負慘了!”

小葡萄委屈兮兮的緊緊抱住贏麟的腿,一邊還不忘朝自家娘親飛去一把眼刀。

“哈?”女子眉梢跳了跳,也不知究竟是誰在欺負誰,這滿口胡言的丫頭片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贏麟無奈的笑了笑,朝自家姑姑搖頭,然後彎腰將扒拉在自己腿上的小人精一把抱了起來,柔聲哄道,“這些時日麟哥不在,葡萄可乖了?”

“嗯!”小葡萄點頭,重重從鼻子裏出了口氣表示自己的立場堅定。

贏麟又道,“那,既然如此...葡萄若能再乖些的話,麟哥就把這個作為獎勵送給葡萄!”

說罷,贏麟如變戲法般從袖裏摸出一隻牛皮紙包,又從牛皮紙包裏取出了幾隻做工精巧的糖人。

“哇,是糖人!”

方才還對自己娘親提出美食誘惑不屑一顧的小人精,在贏麟的懷裏立馬換了副嘴臉,亮晶晶的盯著贏麟手裏的糖人,仿若恨不得光用眼神就將糖人給吃了。

見狀,女子微微嗤了聲這個見糖忘娘的白眼狼。

贏麟不由溫柔一笑,見小葡萄欣喜的樣子,便將糖人交到了她手裏。

最後,這兩人在女子幾欲噴火的視線裏朝不遠處的小院落緩緩走去,看那樣子似乎完全沒想起來身後還有她這個娘親和姑姑在。

女子忍著怒意,狠狠從地上撿起菜籃子,又一把拖過贏麟的馬兒,終於一點點朝小院落移動。

歲月如梭,想來當年贏麟和贏冀這兩個不諳世事的小毛孩,也已經長成了二十出頭的壯小夥子了,贏麟如今在商行學做生意,半個月前和其師父跑了趟鄭地,說是要做什麼藥材生意,而贏冀則早早的和當年那個跑江湖的小女孩彎彎結成了夫妻,如今靠做些小活計生活,倒也自得其樂。

至於當年鮮虞國的二皇子和二王妃嘛...

“我不活了!不活了!”

“死小子,你再說一遍!”

“本來就是,爹爹為他人框表字畫不是已經出了名嗎?不是已經收了很多銀票嗎?那為什麼不找其他人為你研磨裁紙?偏偏讓我給你做書童,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這樣,學堂裏的其他小公子都笑話我了!”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

女子將馬兒係好,尚且還沒走進自家小院,就聽見裏麵傳出來一對笨蛋父子的吵架聲。

女子走到院門前站定腳步,微微歎了一聲,終於推開門走了進去。

“我回來了!”

見門被推開,笨蛋父子首先將目光鎖定在她的身上。

默了片刻,兩人終於迫不及待的上前,開始朝女子告起了對方的黑狀。

身著明黃色絹布直裾袍的奇跡苦著一張與自己老爹有著九分相似的臉蛋,控訴親爹的無情壓榨。

而一臉一本正經的漂亮男人則皺著眉頭指責這個臭小子實在懶惰,實在應該好好磨練一番才是。

二人這你一言我一語的搭著腔,吵得女子的腦仁嗡嗡直鳴。

再抬眼瞧向院子裏一棵盛放的垂絲海棠樹下,立著兩個看好戲的人影,一大一小二人緊緊盯著他們三人的方向,待女子投去視線以後,小的那個為了避免戰火殃及,立即將視線轉去了頭頂,一邊滿臉無辜的瞧著滿樹的繁花,一邊津津有味的舔著手裏的糖人。

贏麟則哭笑不得的從地上拾起了一條裁剪歪扭的明宣紙,將有字的一麵攤給了她看。

連奇?連跡?

這是啥玩意兒?

女子的頭頂逐漸掛下了幾條黑線,她已經大概猜到了這對父子吵架的原因了。

當初奇跡出生時,因為親爹沒在身邊,所以她就沒給他取正名,後來殷臨浠身負重傷,身體從那以後就一直不太好,她日以繼夜的忙著照顧殷臨浠自然無暇顧及,再後來殷臨浠為了躲避朝廷的勢力改姓了他母親的姓氏,化名連浠,故此為兄妹二人取正名的一事自然也就拖了下來。

如今奇跡到了上學堂的年紀,也該正正經經取個大名了。

隻是...她實在沒想到,現下靠框表作畫小有名氣的“墨竹先生”在為兒子取名字的一事上,竟會如此的敷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