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們歲數相差不大,不過是說明了廣陵王的“勤於耕作”罷了,可存活至今的那些小郎們,歲數最大的竟是好色的九郎君——就是說,從排行第一到第八的,全都夭折了——這其中就頗有些說道了。
雖然於這個世間,百姓們都畏懼個“天威”,可再響的雷,也震不住人們樂意八卦的嘴。所以很快阿愁就知道了,據說當初廣陵王妃陸氏,也不是像如今這般賢良的。那廣陵王府排行一到八的那八位小郎君,王妃一開始都沒有肯往宗人府裏報人頭,隻說小孩子不容易養活,怕報上去壓了福壽。可便是她“好心”沒有報上去,顯然這些小郎們也承受不住王府的富貴,在王妃懷孕生子之前,這些孩子,連同王妃肚子裏還沒生出來的那一個,竟一個個全都夭折了。
偏王妃還因夭折了的那一胎而傷了身子,之後再不能生育了。自那之後,王妃才開始變得賢良起來,王府裏隻要生下一個,不管是小郎還是小娘子,王妃統統都給報到那宗人府裏去。
當初曾有人勸陸王妃抱一個小郎或者小娘養在膝下,甚至十四郎的親娘在看到晉升無望後,曾殷勤地想要把十四郎送給陸王妃養著。王妃卻溫柔笑道:“府裏這些小郎小娘哪個不是我的孩子?哪還用得著特意抱過來養。”
別人都道王妃深明大義,有明白人卻說,王妃那是內裏精明——就算王妃辛苦一場,抱個孩子養大了,到底隔著一層肚皮,將來是好是歹且不說,最終便宜了誰還不定呢。反正不管怎麼說她是正妃,將來無論是誰承繼了大王的王爵,都得尊她一聲“母妃”,她又何苦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李穆看看阿愁,笑道:“你放心,他也不是特意針對我,自去年宮裏傳出風聲後,他就逮著誰咬誰了。說起來,想的不過是那個位置罷了。”
雖然阿愁遠離朝堂,可因她總跟三位小郎廝混在一處,倒也聽他們說起過,因著明年就是天家的五旬壽誕,朝中大臣紛紛以國之根基為由,勸著天家過繼一個嗣子。
此事其實自天家過了四十歲後就有人提起了,可天家總覺得還能親自生一個,便一直擱置著這個議題。直到近五年來,雖然宮裏進了幾批新人,可良田千頃,竟就是沒能再催生出一棵苗苗來,連個公主都沒有,天家那心漸漸也就涼了。從去年年底時,京裏就有風聲傳出來,說是天家似乎有些意動了。
那廣陵王跟當今天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且他極能生。於是乎,人人都猜測著,隻怕天家更有意從親兄弟家裏過繼一個做嗣子……是與不是的尚未有個定論,那一直自認為自己出身高於其他兄弟的十四郎君聽到風聲,卻是先就這麼“煮豆燃豆萁”了。
“有消息說,”李穆的手肘擱在小幾上,手指撐在太陽穴處,看著阿愁閑閑笑道:“因我姨母跟宮裏的聖人有舊,且我年紀也正合適,隻怕會是最可能的人選。”
原正替他沏著茶水的阿愁一怔,手一抖,那茶水便撒在了桌子上。“什麼?!”她一邊拿過帕子吸著撒出來的水,一邊抬眼瞪向李穆。
她那再次瞪出雙眼皮來的小眼,不由就令李穆笑了起來,卻是忽地又伸出熊爪子,在她的臉頰上輕薄了一下,道:“就是說,我有可能成為……那個人呢。”
某人再一次故意露出一截手腕。
偏另一位被他那有些驚悚的話給嚇著了,隻看著眼前之人一陣猛眨眼。
“真的假的?!”她嚷嚷了一句,腦海裏飛快地過了一遍什麼九龍奪嗣之類的宮闈大戲,卻是越想越不對,便猛地一直腰身,雙手撐著那小幾,瞪著李穆急急道:“你可別當這是好事!這種事,一向都是你死我活的事。便是你後麵有夫人,夫人到底不是朝官。傳這話的人,顯然沒安什麼好心,這是想要把你架在火上烤呢!”
她這著急的模樣,頓時就令李穆的眼眸又柔了三分,那熊爪子一個沒忍住,便再次又往阿愁的臉上探了過來。
連著兩次被他偷襲得手,這一回阿愁可再不會讓他如願了,隻一抬手,便“啪”地一下將他的手按在小幾上,皺眉告誡著他又道:“那位置雖千好萬好,可也再危險不過了!”
竟是下意識裏拿出一副長姐的腔調來——這也怪不得她,誰叫在她眼裏,她是個成年人,而在她對麵坐著的那位,隻是個熊孩子呢……
偏對麵的“熊孩子”,這會兒心裏翻騰著的念頭,可一點兒也不“孩子”。
李穆垂眼,看著那隻按在自己手上的手。
別人都說李穆的手生得好,手指修長,骨節優雅。李穆私下裏卻覺得,其實阿愁的手比他的手還要更為好看。
阿愁的手,原本瘦得隻剩一層皮包骨時還不顯,如今漸漸養出一些肉來後,便隻見她的手隨著日益豐腴而愈發地好看了。比起他的手,許她的指掌不如他那般比例完美,可也算得是手形端正。且,她的手指雖不如他的那般修長,卻生得細而圓潤,指節上幾乎看不到什麼紋路。而最得他喜愛的,是她手背上那幾點似有若無的梅花坑……
這般欣賞著,他不由翻手反握住她的手,指尖按在其中的一點梅花坑上,不輕不重地揉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