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價還價仍在繼續著,但是陶尚的心思卻早已不在自己口中所說的話上。誰知道這些見錢眼開的車師商人此番突然提前而來,到底存著怎樣的心思。
陶尚原以為自己在金蒲城一戰大難不死,後麵再也無需麵對那樣的生死絕境,可沒想到,隻要身在這西域,就時刻麵臨著各種或明或暗的凶險。
車師商人想要城內的糧食後不假,可又有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已然勾結了匈奴人,用刀子和疏勒城中一百來號漢軍的腦袋來付錢呢?
看著眼前這些笑容可掬的車師商人,談起價格來隱隱也和自己一樣有些心不在焉,似乎的確在隱藏著什麼,陶尚感覺對方目光中就像是藏著刀刃,已悄無聲息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陶尚越想越怕,恨不得索性直接和車師人攤牌,問問他們到底暗藏著怎樣的心思。可轉念一想,一旦圖窮畢現,自己更是難逃一死。況且,現在也不能完全肯定,車師人此番確是存了歹念的。萬一現在拔腿就跑,而這僅是一場草木皆兵的無悔,自己豈不成了眾人的笑柄,更給大漢丟了臉麵。
陶尚的後背漸漸被冷汗浸濕,這時卻又猛然想到了什麼,立即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回身偷瞄了一眼身後的疏勒城頭。
隻見,城頭的令旗正在不斷招展!
那是漢軍的旗幟暗語,表達的剛好是自己也正想提醒城頭守軍的同一個意思——
臨敵戒備!
看來,城頭也有弟兄同樣察覺到了車師人一係列不同往常的詭異舉止。與此同時,陶尚甚至發現,城頭的女牆後,不少同袍已然換上了更遠射程的弩機。這樣一來,車師商隊就依然在漢軍的射程之內了。
見到城頭已有了完全準備,陶尚倒是更踏實了一些,多少鬆了口氣,精神也逐漸冷靜鎮定下來。
回想方才,耿毅還帶了一幹人來助防北門,背後的疏勒城此刻更可謂固若金湯。而且,記得剛剛派出的斥候也回報,城北的左右兩翼沒有任何其他人影。
看著眼前的車師商隊一共也不過二十來人,且在坐墊下藏匿的兵器,也不過都是些近身使用的短兵刃,沒有任何弓箭之類的遠程武器。
就算存了什麼歹念,意欲對疏勒城的漢軍不利,基本也不可能得逞。到頭來反而會在疏勒城下賠上一條性命不說,其視之如性命的一幹貨品也化為了泡影。
不善作戰、但卻一向精明謹慎的車師商人們,會這麼傻地以卵擊石麼?
想到這裏,陶尚更覺自己方才是多慮了,開始在心裏寬慰著自己,剛剛發現的暗藏兵刃也根本沒啥可大驚小怪的。
畢竟,西域的商人帶幾件防身的兵刃,也是極為常見的。何況是現如今並不算多麼太平的時候。自己一方在暗中防備著車師人,而車師商人說不定也無時無刻地同樣在防備著漢軍殺人越貨。
隨著陶尚的疑慮再次被打消,交易價格此時也已基本談妥,雙方開始如往常一樣,按照剛剛約定好的價格與數目,搬運起了相互用以交易的貨物。
而就在雙方都開始忙碌起來,陶尚終於長舒一口氣的時候,車師商隊中一位其貌不揚的年輕商人,趁著其他人前去清點貨物的空隙,忽然神秘兮兮地走近過來,而後猛地暗中拉住了陶尚的衣袖,貼近上來!
本就神經有些緊張的陶尚立時大驚,但就在準備大聲呼叫之際,對方卻僅僅是湊在陶尚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迅速耳語道:
“陶尚大人,有件十分要緊的事......”
......
城頭上,始終密切注視著城外車師人一舉一動的耿毅此時眉頭也皺得更緊,顯然已留意到了陶尚被那商人冷不丁貼近的一幕。
隻見陶尚本欲掙紮,但不知何故,卻又一動不動了。
“你看,那個車師商人和陶主簿那裏!”
這時,一旁的耿樂也發現了陶尚的異常。
可車師人卻又不像是突然發難的樣子,隻是貼著陶尚的耳邊,似乎在和陶尚悄悄說著什麼。
而後,隻見陶尚的動作忽然變得極為僵硬,也在低聲與那車師人交談著什麼。
過了一陣後,反倒是那車師人率先轉身離開,空留下呆立在當場的陶尚,猶在愣神當中。
誰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說了什麼。
不過,讓人寬心的是,陶尚和城外的漢軍弟兄們此刻依然安全。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讓耿毅和耿樂在驚詫之餘,愈發緊張起來。
隻見,交易尚未結束,陶尚竟然便已徑直開始往城門的方向快步而返,非但疑神疑鬼地不斷朝四周小心張望,且其腳步忽快忽慢,還不時擦下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一頭大汗。
看著陶尚那詭異的舉止,耿毅頓覺不妙!
那是人在極度驚慌與恐懼之下,全力憋著勁,強忍住撒腿就跑的衝動時才會出現的狀況。
回想之前與車師人交易完畢後,陶尚返回時總是腳步輕快,渾身喜氣洋洋,畢竟又有美酒佳肴可以享用了。而這一次,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