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屋舍內,其他士卒都去值守或巡邏了,因此,屋舍內也隻有和馮堅一起留下休息的楊上造聽到了其呼喊。
“呼。。。呼。。。”馮堅足足喘了好一陣氣,心緒才終於漸漸平緩了下來,“楊叔,我。。。我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夢見匈奴人攻破了城池,我自己的腦袋。。。就。。。就血淋淋地掛在了。。。”
“嗨,傻小子,別瞎想!”被稱作楊叔的老楊忍不住歎了口氣,徑直打斷了馮堅,又想說些鼓勵的話,但是話到了嘴邊,大概是自己也難以信服,隻好低聲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如今,也隻能看命了。。。”
“可。。。可。。。可我還不想死啊。。。!”
多日積聚的壓力,終於在這一刻噴湧而出,馮堅先是忍不住嗚咽了一陣,但見到整個屋舍內,就隻有楊叔一人在場,況且,整個隊伍中,就屬同村、且互為三代世交的楊叔與自己最為親近,盡管馮堅之前始終強壓著心中的恐懼,不曾在他人麵前表露,但在這一刻,在堪比親叔的老楊麵前,再也難掩心中的恐懼,終於忍不住,抹著眼淚低聲啜泣出來。。。
“小馮啊,你就別哭了。這裏雖沒有外人,可若是被湊巧經過的巡邏隊或者隔壁的人聽到,弄不好會因為影響軍心,而被軍法從事的。”
“哼,殺就殺!死在自己人的刀下,也總好過腦袋掛在匈奴人的馬鬃下邊!”
見老楊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馮堅終於勉強止住了啜泣,卻又忍不住問道:
“楊叔,你難道就不害怕?!這種時候還能踏實地睡著嗎?!”
“唉,怎麼能不怕啊。。。”也坐起身的老楊不忍欺瞞,坐在鋪上,卻垂下了腦袋,緊緊地揪著手中的被角,低聲說道:“講實話,我剛剛也是一直睡不著覺,隻能呆呆地盯著房梁發呆。隻要一閉眼,這心裏麵兒,就和有麵小鼓一樣,咚咚咚地響個不停!”
“那您說,這一回匈奴人卷土重來,咱們還。。。還有希望嗎?我聽他們有人還說,耿校尉已經自己偷偷溜了。。。”
“別聽他們胡扯!以我看,耿校尉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再說了,他那原本的倆親信侍衛,如今的隊率,耿毅和耿樂,如今不是每天還能見到嗎?就算校尉大人要逃,總不會忘了帶上他們兩個。”
“這樣說,校尉大人真的是在閉門專心研究如何破敵,咱們豈不是大有勝算了?!”
“這個。。。就不知道了。。。勝算,即便有,恐怕也很渺茫。。。或許,耿校尉他也和你一樣,自己也正徹夜難眠吧。。。”
“可,耿校尉他可是上回以少對多,硬是帶著咱們護糧隊在匈奴人的輪番強攻下堅守到了援軍抵達啊!上次咱們都死裏逃生了,這一回,隻要由他率領,咱們還有堅固的金蒲城,怎麼能說沒有希望呢?!楊叔您說對不對?!”
“唉,但願如此吧。。。”老楊默默地低垂著頭,雖然不想這樣講,但還是沉重地說出了心中的真實想法,低聲道:“不過,上回也是多虧了援軍的及時抵達大家才撿回了一條命,且當時不遠外還有咱們的大軍在附近,偷襲的匈奴人也摸不清底細,始終有所顧慮,被一時蒙蔽、耽擱了進攻的最佳時機。可如今呢?我們已經沒有援軍,隻是孤城一座了。。。”
“可。。。可還有柳中城的關校尉,以及城中近日收攏的車師人。咱們也不是毫無外援啊!”一時間,馮堅近乎聲嘶力竭地大聲說道,可卻顯得有些中氣不足,與其說是在說服老楊,倒不如說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以找到最後的一絲希望與信心,“再說了,朝廷若是知道匈奴人卷土重來,也。。。也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而老楊則無奈地看了眼其實自己都不相信口中所說、執意“自欺欺人”的馮堅,無情地戳穿了一個其實人人都心知肚明的實情:
關寵麾下的柳中城戍守漢軍,同樣也不過幾百人的兵力。即便傾力相救援,在至少上萬的匈奴敵軍麵前,這點兒人馬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隻會白白送了性命,根本無濟於事。而近些日子逃難至金蒲城的車師人,也不過百餘人而已,且難以上陣的老弱婦孺又占了差不多近一半。至於剩下的有些精壯男子倒是可以充些人數,並且看得出他們倒也恨透了匈奴人,與漢軍同仇敵愾,倒是幾乎不必擔心他們會臨陣倒戈,但是因為之前的失利與國王被殺,幾乎個個如驚弓之鳥一般,整日裏膽戰心驚,生怕哪一日匈奴便來攻城,士氣十分低迷,等到了真刀真槍的戰場上,戰力恐怕也是聊勝於無、難以指望。最後,至於上萬裏之外的朝廷,嗬嗬,就算是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出兵馳援,等趕到了這裏,恐怕連大家夥兒的屍首都早被黃沙掩埋、能不能找到都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