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萱不知道這是她第幾回看著周圍的擺設和情景看到失神了。
外間廊下有中年女子壓低了聲音在訓斥小丫鬟, 隔著一大扇屏風和雕花的窗戶, 聽不大真切。
屋裏麵呢, 空空蕩蕩, 除了華貴柔暖的大床上躺著的正神遊天際的富貴小姐, 一個人也沒有。
淡淡的藥香混著清爽的熏香燎燎地繞過來, 崔璟萱僵著身子, 一點聞不出來這是什麼香,也絲毫沒有被這醒神的熏香激起神智。
她已經被這離奇的畫風震暈了。自然,任誰攤上這事也沒有不懵的!
這裏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她,什麼都正常!
“嘎吱――”木門的開合聲在寂靜的屋子裏格外刺耳。接著,有輕棉的腳步聲一點點湊近。還有女子發上的釵環, 也一並叮咚響著。
崔璟萱不負眾望地拖著無比虛弱的身子和一團混沌的腦袋又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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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楚國京都, 西城,升平巷。
升平巷, 說是巷, 卻幾乎占了大半個城。
厚重的青石磚地, 平整寬闊的車馬道, 雕梁畫棟的精致府邸。巷子裏, 朱門環繞, 牌匾遍地。放眼望去,琉璃瓦、九重閣,看的遠一些, 仰首便能窺見楚國宮城。
怨不得人說, 京都的繁華尊貴,六分在宮城,一分在京都集市,剩下三分,全給了升平巷。
大楚的老牌貴族、簪纓世家和公候王府,有八成都坐落在這裏。繁華如許,忒的迷人眼。
三柱國之一的安國公府崔家,就在這巷子裏。
近些日子,安國公府裏正鬧騰地厲害,據說崔家七歲的大小姐得了重病。連探視的人都不許見,實則,感染了風寒,就這麼個病,竟病了許多日子,半點不見好。還有些越來越嚴重的架勢。
“唉……”梳著雙丫髻,穿著一襲玫紅色裙裝的小丫鬟在崔璟萱剛暈過去的空當推了門進來。
她端著藥,小心地穩著腳步走近萱閣內室裏的檀香木床。瞧了一眼床上閉著眼睫,狀況還不見好的人,不由地長籲短歎地歎了一聲。
誰不知道,崔家這位嫡長女自來受寵地厲害。闔府疼寵著,寵地如珠似寶,如金似玉。京都裏,怕是都知曉的。
如今病一場,怕也鬧騰地半個京都都知道了。
前個好容易穩了些,卻不想,夜裏竟又突然反複起來,發了高燒!
連著幾日,崔家大姑娘所居住的萱閣,除了藥的苦澀氣味,就盡是壓抑深沉的哀鬱之意。
“唉……”
紅衣丫鬟歎著氣,手腳倒也麻利,圓圓的臉上機靈氣也是難尋。就是擔憂也很是真實。眉頭皺起,一雙琉璃般的眼珠也失了些神兒,細瞧,精神難得的頹遢。
一個年長些的穿著綠色衣裙的丫鬟循著聲看過來,一邊輕手輕腳地拿下蓋在床上那小姑娘額上的濕帕,一邊點了下紅衣姑娘的腦殼,壓低了聲音訓一句:
“你這妮子,好端端地歎什麼氣!”
這急病的人,最是不經歎。
宅子裏的老爺太太,也聽不得人歎!教王媽媽瞧見了,這個不長心眼兒的丫頭就是有個體麵的老子娘也不頂事,準得被訓上半天。
“侍墨姐姐,我知道了,知道了。以後不歎了。”
穿著紅衣的那姑娘吐了吐舌,這時才顯出幾分活潑勁來。討著饒,下一瞬,小丫鬟的眉目又皺成一團,她咬了咬唇蹙著眉輕聲問道:
“……也不知小姐,什麼時候才能好……這都多少日了!外麵園子裏的那樹茶花都開了,前個還被二姑娘折了一枝,姑娘要是知道了,豈不氣急……”她的聲音壓的很小,生怕吵到床上的人。雖然實際看起來,床上的姑娘再吵也不會被鬧醒。
侍墨把手上的帕子浸進溫涼的水裏,擰了擰又撈上來瀝幹,複又貼到崔璟萱額上,不答她的話,仔細看了床上姑娘幾眼,伸手輕柔地把那散落到姑娘麵頰的發往旁邊撥了撥,這才側著臉朝她低低吩咐了一聲:
“去廚房瞧瞧,鈴兒看的粥好了沒。”
侍竹最親近這個姐姐,卻也最懼怕這個姐姐,聽言,當即懂事地沒有再問,乖巧地放下盛著藥的托盤,去尋人了。
屋裏的綠衣丫鬟在她走後,卻也忍不住又在心裏歎一聲。
“是啊,多久了。小姐……也不知能不能撐得住。”
公府的嫡小姐,怎麼也這樣命薄。這病急地,直欲直拖垮一個人,七歲大的姑娘,要熬過去,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