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3)

大兒子的婚事有了著落, 阮文和鬆了口氣。

臨近六月, 雞未打鳴, 天光微亮, 夾著股薄薄的涼意, 吸口氣, 涼意能直接沁進心坎裏, 不覺冷,會格外的見清醒精神些。

他踏著晨霧踩著露珠,來到亡妻的墳前。

“他三嬸給業山尋摸了個姑娘, 是娘家嫂嫂的侄女,我遠遠地見了麵,姑娘跟業山很配。業山很喜歡。”

“咱早些年對不住三弟倆口子, 好在三弟倆口子不是個計較的性子, 你走後,家裏亂成團, 虧得大房和三房多有幫襯, 才有如今的二房。”

“業山這孩子心心念念著要給你報仇, 說要努力掙錢, 把生意做大些, 等有了足夠的錢財, 就開始打壓賈家。我是勸不住他,要是能替你報仇,讓賈家失了錢財, 生不如死的過著, 我也覺得解氣。”

“業康很會讀書,都說他將來定有出息。業山說,便是考不上功名,會識字,腦子靈活,有的是掙錢的門路。業青這孩子有點憨,業山說就讓他守著雜貨鋪,娶個老實本分的姑娘。”

“我這腿,逢到下雨或天冷時,總會疼的厲害,胡大夫說這個沒法根治。業山讓我好好養著,總能減輕些疼意。我覺得,我該受著這份罪,每每疼起來的時候,我就能想起,我曾做過的混帳事。”

“是我對不住你。我時常會想起你,但凡我有點出息,不遊手靠閑偷懶耍滑,咱們現在不知道過的得有多美好。業山懂事有主意,便是沒有賈家賠的銀子,他終究會將二房撐起來,不過就是緩上幾年而已,你還在,你得有多高興。”

“咱們二房如今在村裏算是頭一份,好些個勸我再娶個,我不想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對不住你,對不住三個孩子。”

“今年十月裏業山就會成親,我這幾天總想起些往事,想起當年我娶你時,想起我掀你紅蓋頭時,你害羞的模樣,你看著我笑。你是個好的,是個好姑娘,可惜嫁給了我,把你給拖累了。”

“他三嬸說,張家的姑娘性子有點嬌,性情模樣都沒得挑,是個極好的。咱業山也是個好的,他比我這個當爹的強,他們倆口子肯定會把日子越過越好。業山的媳婦也姓張,跟你是同個姓,說不定根子上你們是一家子。”

“你要在天有靈,就好好保佑著業山,業青,業康,讓咱們家的三個孩子,往後都能過好日子,舒心暢快的好日子。”

阮文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絮絮叨叨的說著,活像個小老頭。

待他從山裏出來,天色大亮,家家戶戶炊煙嫋嫋,空氣裏彌漫著濃濃的飯香。

十月底,將將忙完秋收,阮業山風風光光的將張家閨女娶進門,宴席整的甚是豐盛,席間一直很熱鬧。

阮張氏進門不足三月,就懷了孩子,次年八月生了對龍鳳胎。哥哥在前妹妹在後,哥哥五斤六兩,妹妹五斤二兩。

孩子是在傍晚出生,太陽即將落山,天邊的晚霞燦爛得不像話。阮文和得到這個好消息,深一腳淺一腳的又去了趟亡妻的墳前。

龍鳳胎三歲那年,阮業山攢夠了資金,他將飯館直接給了阮業成,就意思意思的收了三兩銀子。早兩年,他就和三叔三嬸透過意思,也問過阮業成,三房有意想繼續開這飯館,他就手把手的教著阮業成,直到他能獨自撐起飯館。

這年,阮業成也滿了十六,吃著十七的飯,可以開始說親,阮文豐夫妻倆給大兒子張羅了個婚事,讓倆口子管著飯館。

自家大舅子開飯館,肯定得多多的幫襯著,曲陽和常榕隔三差五的就帶著家裏的四個孩子進山,給大舅子打點野味送過去。有好的食材,加上好的手藝,阮業成倆口子又和氣,店子裏總是幹淨整潔,小飯館的生意便愈來愈紅火。

等著阮業成夫妻倆接手飯館後,阮業山就開始張羅著跑商的事,想要擴大自家的生意,不能隻顧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還是得去外麵多走動多看看。

待龍鳳胎滿了三歲生辰,阮業山的商隊也建成,八月底,阮家商隊帶著本地特產從源河村出發,一直到來年六月才回來,賺了個盆滿缽滿。回來後,休息倆個月,商隊再次出發,這次人數比上回多了一倍。

能平安的歸來,這裏頭,曲陽和常榕功不可沒。阮業山首次帶商隊出去闖蕩時,常榕給了詳細的路線,哪些地方危險需要避開,哪個縣名聲好,哪些武師鏢局最是靠譜等等,兄弟倆在外麵闖蕩過,清楚的很,尤其是常榕,近年才定居在源河村,他手裏頭的門路寬著呢。

還有胡大夫也有功勞,商隊出發前,他提前半個月製了不少藥丸藥粉等,什麼頭疼腦熱啊,驅蚊驅蟲啊,瘴氣迷藥,受傷要用的金瘡藥等等,他想得細致周到,都給備得妥當妥當。

幸好準備工作做得足,否則,阮業山還真有可能一去回不來。有了回經驗,再次出發,就省心了些,這趟用了近七個月就返回了源河村。

阮業山就靠著商隊起家,走南闖北的到處都去,僅兩年有餘的時間,攢了豐厚的家底。他在縣城開了近十間鋪子,費了大半年的功夫才買齊所需要的人手,在縣城穩穩的站住腳後,他就解散了商隊。

走南闖北錢來得快歸快,就是太危險了些,簡直就是把腦袋懸在褲腰帶上。商隊裏有願意跟著他的兄弟,他都安排在自家鋪子裏幹活,待遇相當不錯,他自來不是個小氣的人。手裏有了錢後,對阮家各房都相當的大方,也是間接的回報著曲常倆家。

幾年過去,賈家越發的不成氣候,完全無法跟剛剛崛起的阮家相比。數年過去,阮業山實現了自己當年說得話,他替母親報了仇,在商言商的正當手段同,打壓排擠著賈家,賈家迅速落敗,前後不過短短半年。

賈地主得知阮家的來頭,從往事裏挖出前因後果,氣出了身病,沒幾日就撒手而去。賈家沒了當家人,賈家唯一的兒子,隻會吃喝玩樂,又過半年,曾經的風光無限的賈家,也僅剩下良田不足三十畝。

阮業山到底沒有趕盡殺絕,還將當初的五十兩送還給賈家的少爺,曾留下話,他若不甘心,盡管報複回來。

賈家少爺賣掉剩下的良田,帶著妻兒老母遠走他鄉。後來,聽人說起,賈家在鄰縣開了個絲綢錦緞鋪子,剛開始有點艱難,慢慢的,賈家少爺摸出點門道,生意還不錯,能養家糊口。

多年後,還能依稀的聽見十裏八鄉的老人,將這段往事徐徐道來。

善惡終有報。人呐,應當惜福。

*

阮業山建商隊時,特意去了趟大房,問業興業浩兄弟倆願不願意跟他走南闖北。阮業興念及兄弟倆都走的話,家裏就剩下父親,不太妥當,再者,倆個孩子還小,他也不放心,便讓業浩跟著去。

阮業浩隨著阮業山的商隊,出了趟遠門,回來後,掙了近百兩銀子,他送了三十兩給阮嚴氏,還有張和離書。

“三十兩就想打發我?門都沒有!要和離,行啊,給我一百兩銀子。”阮嚴氏獅子大開口。要是手裏捏著百兩銀子,便是和離她也能逍遙自在的過著。

別說沒百兩銀子,便是有,阮劉氏也不會給這毒婦。能拿出三十兩,還是二兒子心善,到底是夫妻一場。“嫌少啊?那行,那咱們慢慢的耗著,再耗個兩三年的,多年無所出,就讓業浩休了你。”

“等等。給我五十兩,我願意和離。”阮嚴氏見狀,有些心慌。

阮業浩在外麵跑了近一年,終究是不同些,沉聲說了句。“三十兩,要就簽字。”說得果斷利落。

最後,阮嚴氏還是簽了字,拿著三十兩喜滋滋的回了娘家。

阮劉氏要給兒子重新找個媳婦,阮業浩拒絕了這事,二個月後,跟著阮家商隊再次出發。

四年後,阮業浩成親,是同商隊裏的兄弟介紹,自家的妹子,阮業浩和他處的好,見過他家妹子,也覺得好,便成了親。成親後夫妻倆過得很是和美幸福,次年便生了個大胖小子,把阮劉氏樂得不行。

和離後的阮嚴氏拿著三十兩銀子回到娘家後,大手大腳的花著錢,對哥嫂侄子侄女也相當大方,都知道她有錢,足足三十兩銀子呢,家裏人對她好得不行,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阮嚴氏著實過了幾年美上天的舒心日子,在家什麼都不用幹,自有人送到跟前來。

幾年過後,手裏的錢花光,阮嚴氏在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嚴父嚴母受不住兒子兒媳的逼迫,將嚴氏嫁給了個四十有六的鰥夫,出嫁時,嚴母將這些年閨女給她的錢,都偷偷的給了閨女當嫁妝。

阮嚴氏才進夫家門,嫁妝就被丈夫搶了個空,自此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她時常能聽見村裏人說起源河村阮家的事,想起在阮家的日子,想起她曾經的丈夫阮業浩,如今想想,都像是個夢,忒不真實。她甚至會想,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人,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得作天作地,活該啊。

從溪水裏望見張蒼老憔悴的臉,她麻木的看著,麻木的想。可不是就是活該。

要說後悔,早已晚矣。

*

常榕和婧姐回到源河村時,悠悠明吉已經三歲,平安和蓉蓉都一歲多,會走會跑會說話,三孩子能從早上鬧到晚上,精神別提有多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