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拓展命運之路(1 / 3)

命運性的相遇成就人生

今天我的題目是“命運性的相遇成就人生”,我想從人生中與各位優秀人士的相遇談起。我所說的“命運性的相遇”,指的是和那些以善解人意的純真之心與我接觸並給予我建議和支持的人士的相遇。

到了我這樣的年紀,每當回顧自己的一生時,我都深切地感受到正是這些人的誠意和善意使我走到了今天。想到這一點,我的內心油然而生感激之情,我不由得在心中雙手合十。

那麼,回顧一生,我遇到了哪些懷有誠意和善意的人,才讓我走到今天呢?我想從幼年時代起按時間順序來講述。

我生於1932年,小學畢業時適逢20世紀40年代中期,當時正處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也許是由於這個緣故吧,我記得自己小學期間沒怎麼學習過,總是在學校胡鬧,是學校的“淘氣大王”之一。

小學畢業之際,我參加了鹿兒島有名的舊製中學的考試,因為從沒好好學習過,當然是考不上了。當時,戰爭中的學校製度規定,不能升學的孩子進入與國民學校高等科就讀兩年,畢業後一般就參加工作了。我沒考上初中,所以進入國民學校高等科就讀。那是1944年,戰爭結束的前一年。

1944年年底,我患感冒一直臥床不起,長時間低燒,咳嗽得也很厲害。到醫院一檢查,竟然是肺結核的早期症狀——肺浸潤。

肺結核在當時是直接導致死亡的重症,而且那個年代也沒有特效藥,醫生隻是叮囑必須靜養並攝取足夠的營養。可是當時糧食供給日益匱乏,我很難補充營養。

進入新的一年,也就是1945年,我小學時的班主任土井先生冒著空襲的危險特意來家中看望我。土井先生平時並沒有特別指導過我,我的父母對他的到訪感到很詫異,猜不透他到底為何事而來。土井先生拜托我的父母說:“請你們一定要讓和夫君念初中。”他甚至為我提交了申請書。

考試那天,他頭上裹著防空頭巾來到我家,對我父母說,“請和夫君跟我出去一下”,然後就牽起我燒得發熱的手,把我帶到了前一年我落榜的那所有名的舊製中學的考場裏。

可是,我在那樣一種身體條件下參加考試,肯定是考不上的。我想,我還是斷了上初中這個念頭吧,因為當時鹿兒島市內也頻繁遭到美軍的空襲,而且我也知道結核病是通向死亡的疾病。也許是因為年幼的我內心已經意識到了死亡的威脅,對升學也就不抱幻想了吧。

沒想到,土井先生再次親自登門對我父母說:“希望你們無論如何要讓這孩子上初中。雖然沒考上鹿兒島一中,可是還有私立學校鹿兒島中學呢。無論如何也要讓他繼續升學。”

我卻對土井先生說:“老師,我對上初中已經死心了。”我的父母也表示:“這孩子患病在身,我們不打算讓他上初中了。”然而,土井老師已經把我的申請書提交給了鹿兒島中學。臨走時他給我留下一句話:“學校已經受理了你的申請,你一定要去參加考試。”

我接受了土井先生希望幫助學生的誠意與善意,參加了私立學校鹿兒島中學的考試,總算是通過了,順利升學。如果不是土井先生為我提交申請書,我肯定是讀完國民學校高等科後就去參加工作了。

參加小學同學聚會時,我遇到了小學畢業後當上市政公交司機和出租車司機的同學,還有繼承了家族餐館的同學,圍繞往事我們聊得熱火朝天。如果我在家鄉像他們一樣度過一生也沒有什麼不正常的。我深切地感受到,我之所以能有今天,正是由於土井先生的緣故,我至今依然對土井先生心懷感激之情。

1945年春天,我進入舊製初中讀書。那年夏天日本戰敗,學製發生了變化,舊製初中改為新製,3年後可以畢業,如果還想繼續學習的話,也可以進入新製高中讀書。

我上高中三年級時,辛島政雄先生擔任我們的班主任,主要教數學課,他曾經在舊製初中擔任過校長。因為我非常喜歡數學,所以辛島先生在各方麵對我都很照顧。

高中3年我算是努力學習了,到了快畢業時,由於家境不算富裕,我就想去當地的鹿兒島銀行之類的地方工作。

父母生活貧困,子女又多,經濟拮據,哥哥也放棄升學參加了工作。作為家裏的次子,我當然應該去工作,幫助父母維持家計。

可是辛島先生卻認為我無論如何也應該上大學,兩次特意登門拜訪。他是這樣勸說想讓我工作的父母的:“稻盛君的成績在學校名列前茅,現在就業太可惜了。雖然做父母的很辛苦,可最好還是讓他進入大學學習,走上他自己喜歡的道路。請你們重新考慮一下。”

關於學費,辛島先生也對我猶豫不決的父母進行了一番熱情洋溢的勸說:“稻盛君在初中和高中都拿到了育英獎學金,上大學後再去考取獎學金就是了。如果再打些零工,總能維持下去的。他無論如何也應該上大學。”

我的父母僅僅小學畢業,從沒想過自己的二兒子要去上大學,他們認定我高中畢業後應該去工作。辛島老師拚命說服我的父母,為我開辟了通往大學的道路。

如果不是辛島老師特意登門拜訪並說服我的父母,肯定也不會有今天的稻盛和夫。

就這樣,我開始把考大學作為自己的目標,不過我卻沒能如願以償地考上最理想的大學,而是進入了當地的鹿兒島大學工學部應用化學科。大學4年,我可以稱得上“書呆子”,每天隻是拚命讀書。

接下來就到了該找工作的時候了。當時“二戰”剛剛結束10年,而且受朝鮮戰爭結束後經濟不景氣的影響,我一直找不到工作。尤其是地方大學的畢業生,無論成績如何優異,都很難進入理想的公司就業。

我的指導教授竹下壽雄先生非常擔心我的工作,為了幫我找工作四處奔走。他終於為我找到一家電瓷製造公司,這就是位於京都的鬆風工業。由於竹下先生的熟人在鬆風工業擔任技術部長的關係,我才得以進入鬆風工業。

可是我大學時學的專業是有機化學,所以我必須趕緊學習與瓷器相關的知識,也就是無機化學,我隻用了半年時間對鹿兒島入來町地區的黏土礦物進行研究。後來我把半年的研究成果,包括發現埃洛石這種結晶在內寫成了畢業論文。由於這篇論文,我得以邂逅一位恩師。

在畢業論文發表會上,我沒想到自己的論文吸引了新到任的內野正夫先生的目光。內野先生畢業於東京帝國大學應用化學專業,“二戰”前從事輕金屬製造工作,作為頂級的高科技工作者,在行業領域十分活躍。

這樣一位知名人物看過我的論文後大加稱讚,他甚至對我說:“你的論文比東京大學畢業生的論文還要精彩。”他不僅請我喝咖啡,還給予我高度評價,鼓勵我說:“你一定會成為一位非常出色的工程師。”

雖然我從未上過內野先生的課,整個大學期間我們也幾乎沒有任何接觸,但內野先生對我的誠意與善意即使在我大學畢業後也從未間斷。

據說我就業的鬆風工業曾經是一家優秀企業,大有超越日本電瓷公司之勢。然而戰後企業持續虧損,我進公司時已經開始衰敗,到了發工資的日子卻發不出工資,要拖上一周到10天。

雖然我進公司時間不長,可對這家瀕臨倒閉的企業也是滿腹怨言。“我的人生將何去何從呢?”想到這一點我就心情暗淡。內野先生從鹿兒島到東京出差時,總是給我發一封電報,告知他所乘坐的特急“燕”號列車幾點幾分在京都站停車,於是我就利用短暫的停車時間,在車廂的連接處聽取他的意見。

內野先生是一位非常有成就的學者,又是工程師,同時他還具備高尚的人格,因此我不僅在研究方麵聽取他的建議,還將他視為我人生的導師,在很多事情上都征求他的意見。

進入鬆風工業大約3年後,我在新的研究課題方麵與上司意見不合,因此辭去了公司的工作。可是,我決定辭職並向周圍人宣布自己的決定之後,下一步去哪裏工作卻毫無方向。

正好在前一年,鬆風工業來了一位巴基斯坦實習生。那一個月左右時間我對他很關照,在技術上也給了他很多指導,這位實習生在巴基斯坦是一家生產絕緣用電瓷的大型公司的繼承人。

實習結束後,他多次找到我說:“希望您一定要來巴基斯坦工作。我想請您在父親經營的公司擔任廠長。”而且他還破格給予我很高的待遇,工資相當於當時我在鬆風工業的好幾倍。

當時我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他也已經返回巴基斯坦。我與上司爭吵後辭職時,突然想起這件事,就向巴基斯坦發了一封信,詢問對方是否還有意聘用我。我得到的回複是,“請您一定要來”,於是我開始考慮去巴基斯坦工作。在這件事上,我也征求了內野先生的意見。

內野先生當即表示:“絕對不能去巴基斯坦。你的技術好不容易提高到了現在的水平,如果拿到巴基斯坦去‘零售’,幾年後再回到日本,作為工程師你就派不上什麼用場了。你在巴基斯坦期間,日本的技術肯定在日新月異地進步。請你一定要留在日本繼續努力。”

在京都車站的月台上,內野先生不假思索的一番話打消了我去巴基斯坦的念頭。如今回想起來,如果當時就此前往巴基斯坦,那麼我隻不過是窺見精密陶瓷世界的大門而已,在工程師的道路上將半途而廢。

就這樣,內野先生大概以每月一次的頻率在鹿兒島和東京往返時給我發電報,我們總是在京都車站的月台上進行四五分鍾的短暫會麵。每次他都給予我中肯的建議:“重要的是堅韌不拔地把研究進行下去。”

創辦京瓷公司後,我們的會麵不再局限於京都車站,我還利用到東京出差的機會前去拜訪內野先生。當時,內野先生辭去了鹿兒島大學的工作,經同學介紹前往日本帕卡瀨精公司的東京研究所任所長。

翻開當時的筆記本,可以看到上麵詳盡地記錄著我請內野先生向東京大學、東京工大乃至九州大學等大學研究機構介紹我的研究成果,以及內野先生在新產品和新事業上給予我的技術指導。

還有一件事發生在內野先生去世之前。收到內野先生的病危通知後,我迅速從美國的出差地飛回日本,一到羽田機場,我就直奔內野先生住院的東京都內的醫院。

內野先生的女兒在原厚生省擔任技術官員,她正在醫院的走廊裏等候我的到來。我問她能否進病房,她回答說,“父親總是在問,‘稻盛君怎麼樣了呢?’您來了,他一定非常高興”,於是讓我進到病房裏。

內野先生躺在病床上,已經骨瘦如柴。我伏在他的枕邊叫了一聲“內野先生”,他卻用洪鍾般的聲音連聲呼喊:“哎呀,稻盛君,你真是了不起!你真是了不起!”

我知道這是因為內野先生聽說京瓷正在持續發展,從心底裏為我感到高興,可是我覺得他這樣連聲說話對身體不好,於是在表達了我的慰問之意並向他彙報了我的近況之後,就匆匆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