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言 為一代人和一座城市樹碑立傳(1)(1 / 3)

人的命運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夢遊般蒙蒙矓矓行走的。

1997年年初,我從北方的一座城市來到深圳。當時我已經在那個城市的市委機關核心部門有了非常好的職位,背景也相當不錯,在別人看來前途光明,令人羨慕。可是我拋棄了這一切,來到深圳做了一名記者。此舉在那座城市引起一次小小的震動,有人向市委抗議:“黨培養多年的一個年輕幹部,怎麼允許他到深圳去?”

他們認為這是一種背叛,在他們心中深圳是“資本主義”。不過我清楚,我的舉動動搖了他們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意識。

南下!一定要趕在香港回歸之前到深圳,心情急迫。這項計劃“蓄謀已久”,此前兩年我分了150平方米的大房子,沒做任何裝修,隻是刷了白牆,把舊家具搬了進去。那時候我就有了撤離的打算。

我不清楚我的血液裏為什麼燃燒著不安分的DNA。

也許是家族的遺傳,我雖然生在一個小山村,但我們祖上總是產生兩類個性鮮明的人:一類是文人,一類是土匪。

祖爺爺那一輩,村裏就鬧義和團、紅燈照,我小的時候還能翻出家家戶戶保存下來的大刀、長矛和土槍。爺爺那一輩,大爺爺是東北有名的胡子,在關外就跟日本鬼子較勁,日本鬼子進關他也跟著回到家鄉,繼續打鬼子。當時山下駐紮著偽軍三團,大爺爺經過都是大搖大擺,通報姓名,因為我大爺爺的槍法厲害,左右開弓,百發百中。大爺爺武功了得,日本鬼子第一次進我們村,就被他揮著大刀堵在胡同口。鬼子兵不多,上來兩個比劃了幾下就被打倒了。但大爺爺沒有殺死他們,讓後麵的漢奸告訴鬼子這是比武。被打倒的鬼子爬起來抱抱拳走了。抗戰八年,我們那一帶是沂蒙山抗日根據地的前沿,經常被日本鬼子掃蕩,有的村子被燒過三次,寸草不留。但鬼子經過我們村,從村邊走,就是不進村。一天晚上,一群鬼子偽軍在村邊的山崖下露營睡覺,被村裏住著的八路軍發現,他們悄悄攀上山崖,捆了幾捆手榴彈要往下扔,被我的一個爺爺死死抱住:“你們扔下就跑了,村裏正睡覺的幾百口人怎麼辦?紅了眼的鬼子能饒過他們?”八路軍失去了一次殺鬼子的機會,我們村也躲過了一次被屠殺的劫難。此後,那個爺爺就成了全村的“爺”,逢年過節,家家戶戶都給他送禮,誰家孩兒生日滿月娶媳婦,他都要坐上席。平時,不論他走到誰家,都要好酒好菜伺候。

四爺爺是那一輩的文人。他沒念過書,但憑著自學成了遠近聞名的中醫,連山下城裏的大戶人家都要牽著騾子大馬來請他去看病。可惜,他英年早逝。

我沒有見過大爺爺,他後來定居黑龍江齊台河,在那裏為人打馬掌,開鐵匠鋪。後來我們家族有一個傳統,弟兄兩個的,有一個要下東北,加入齊台河那一支。我也沒有見過四爺爺,但他死後留下的中藥鋪的藥櫃等家當一直保留著,那是我們家族的驕傲。

我爺爺是老三,最本分。老二也去了東北,失散多年,沒聽說過他的故事。

還有幾個其他分支的爺爺我是見過的,都下過東北,說話罵罵咧咧,走路橫著,一副潑皮樣,偷雞摸狗,名聲不佳,連後輩們找媳婦都沒人願意嫁,隻好逼著再下東北。父親是獨苗,沒有下東北,在他那一輩是老大,一直到去世都照應家族的事。

我那些爺爺在外麵惹了禍,都是我父親出麵擺平,在家族上下很有威信,可惜不識一個字。據說四爺爺和父親年齡相差不多,關係最好。因此,父親經常念叨的就是四爺爺。四爺爺死後留下的幾個叔叔跟我父親關係最好,最鐵。

我弟兄兩個,成年後就曾被東北的家族召喚。小時候,我手裏不離棍子,走路經過的每塊石頭、每一棵樹,都要被我敲一下。老輩人留下的大刀、長矛、土槍、土炮都是我的最愛。不過我讀書還好,曾考過全縣的第二名。高中畢業當了兵,遂了心願,把手槍、半自動步槍、衝鋒槍、輕機槍、重機槍、火箭筒、八二無後坐力炮全都玩了一個遍,叫一兵多能。直到今天,夜裏做夢,還常常摟著一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

當了四年兵,我突然堅決要求退伍,要回家考大學。那時高考已經恢複四年,當時讀書時的課程也就相當於初中水平,高考需要的高中內容根本就沒學過。於是我決定考文科,但數學是一定要考的。再說,也沒有多少時間複習,我就買了一套福建的高考複習題,一道題一道題地做。從一月退伍到七月考試,我就把自己鎖在屋子裏做題,結果考上了師專。